學達書庫 > 葆琳 > 手銬天使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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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她已經決定要忘記那人了。汶卿轉過頭,故意裝作沒有聽到他的話。 「你曾經問過我京森是什麼樣的人,從事什麼維生的人,那時候我要你去問他,看來你並沒有問吧?」 她不必問,事實已經被揭穿了。一個靠著買賣槍械,圖謀私利的黑心商人,那就是藺京森的真面目。 「他,如同你已經知道的,的確是個軍火指客,過去的數年間他經手過的軍火恐怕不是你能想像的龐大數量,如果說他是個活動的軍火庫也不為奇,在各大港口甚至都有他放置軍火的倉庫。在你眼中,這樣的人,根本就是惡貫滿盈的人渣,沒有活在這世上的資格,是嗎? 他眯起眼睛打量著汶卿緊咬著下唇的表情,歎口氣說:「我願意告訴你,他為什麼會成為一個軍火商人,本來這不是我該告訴你的,偏偏想等那悶驢自己開口,恐怕等到海枯石爛都不可能。問題是……你還有心想知道他的過去嗎?」 這句話分明是在問她,對於藺京森是否還有殘存的情感。 汶卿腦海中是一片紊亂,她整理不出自己的情感,也截然不懂藺京森那矛盾的言行。他以言語殘酷地傷害她,卻又在行動上一次次的拯救她,如果是他一手安排了讓她重回醫院工作,讓她能回復過去的生活,他又為什麼要以那麼殘忍的方式將她趕出他的屋子? 她漫長的沉默,換得端木一聲長歎,他站起身說:「看來是我多事了,就當我沒提。你也儘早把京森的事給忘了,回到你過去的生活。涉足這個黑暗世界的勇氣,對一個天使來說還是過於沉重的負擔吧。」 眼看著自己能得知藺京森過去的唯一機會就要從眼前溜走,汶卿心裡一陣焦急——問吧!問出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她迫切地想知道! 問了又能如何?心中一個反對的聲音說:難道你真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麼?那是不可能的,別再傻了。 起碼,可以看穿一些真相吧!贊成的聲音鼓勵地說:躲藏在他那份矛盾、言行的反面,能夠讓自己釋懷的真相。 「等等!」她叫住人已在門邊的端木說。「請告訴我他的過去,我想知道!」 端木揚起眉。「你不怕自己聽了會後悔?他的過去可不是什麼美麗的故事,有你最害怕的血腥場面——也說不一定?」 「沒有關係,請告訴我。」 她已經受過太多震撼教育了,汶卿心想再也沒有什麼能夠令她動搖。 不知不覺當中,天色已暗,沒有點燈的屋子籠罩在沉默的靜謐暮色裡。 端木早已經離去了,簡明快捷不拖泥帶水地把藺京森的過去說完後,他很乾脆的走人了,可是聽完這番話的汶卿卻久久不能一言語地坐在沙發上。 自己到底看到了藺京森的什麼? 不,該說自己過去這麼長久以來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的狹窄,卻又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無知的傲慢。 無知!卻自詡為正義的人,自以為觀念中的是非就該是這世界的是非,那些黑白分明的論調背後,是以無知所堆積起來的淺薄思想而已。 槍枝買賣是錯誤的,是邪惡的,是製造世界動亂的,可是在這些問題之前還有該正視去面對的問題——製造與開發槍枝的不也是人類自己嗎?難道把所有對戰爭的責難都丟到一個人身上,就可以大聲說我無罪?或者這麼做就可以讓軍火從世界斷絕? 做不到,一個人的力量、十個人的力量、一個國家的力量都不可能消滅軍火的存在,這才是事實。 而對這一點有深切體認的,不是像她這樣活在沒有戰亂,治安良好又進步的臺灣社會中的幸福小孩,而是那些散佈世界各地,依舊在各種名目的內戰、外戰中受害的人們,他們沒有武器,也沒有管道與金錢能買到精良的武器,永遠是軍人下的受害者。 曾經身為傭兵軍醫的藺京林,卻早已看穿了這一點。 京森的母親是來自臺灣的留學生,在法國被情人拋棄後,發現自己懷了他,辛苦懷胎十月把他生下,只留一封遺書告訴他「對不起」,還給他一個「藺京森」的名字,便自殺了,一出生他就是無依無靠的孤兒。 自幼在巴稱貧民區的孤兒院中長大,京森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出生而自甘墮落,相反地靠著優秀的頭腦與運動天分,一路以獎學金資優生與參加各式各樣校際、國際划船賽贏得的獎金,從德國知名醫學院畢業取得醫生執照,可是欠下的學生貸款不是筆小數目,於是他選了參加傭兵軍團作隨團醫生的方式,償還積欠的貸款,並想借此實現他的夢相——回到巴黎居住的孤兒院一帶,開設一間照料貧民區居民的小診所。 然而,這個決定卻改變了他的一生。 跟隨國際知名的傭兵組織,參與過許多戰爭,他的職責是醫治在戰場上受傷的同儕們,而不是拿著槍彈上場殺敵,在轉戰各個沙場的過程中,對於不管他如何努力醫治救活的士兵,也許又會因為欠錢而再度上場殺敵,並且在無情的戰場上,奪走他人的性命或葬送自己生命的行為,京森慢慢感到疲累無力。 一身醫術能救得的人,永遠及不上那些武器奪走人命的速度。 戰爭的殘酷本質,沒有親眼看過的人,只是當成電視畫面上的娛樂或消遣,或同情或悲憐那些人,卻沒有人能真正體認或阻止。隨著時間淡忘戰爭的傷痛後,人們又會再度犯下引爆戰爭的錯誤決定。 真正轉變藺京森從行醫救人轉為軍火商人的因緣,是當他在參加束歐某個國家內戰時,由於內戰,當地醫療資源缺乏,所以他常常不只為傭兵們診療醫治,自己也前往他們駐紮地附近的一間教堂做義診,一個星期兩次的診療時間,成為當地居民重要的聚會。 事情發生在他正坐在吉普車上前往那間教堂時,一架瞎了眼的戰鬥機駕駛,竟把一顆空對地炸彈鎖定了小鎮投擲,正中教堂的屋頂炸毀了它。刹那間整座教堂就在他眼前被狂猛的大火吞噬,那些原本前往求診的居民們成了無辜的犧牲者,哀鴻遍野。 宛若地獄之門,活生生地在眼前打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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