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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

  「你有我可以當翻譯啊!」她說完,步履輕盈的走了。

  裡奧在她的身後,慢慢的拉開了笑顏。

  這個中國小姑娘——不,中國老姑娘,倒是挺有趣的。姑且不提她那古怪的舉動、奇怪的邏輯思想、那雙烏溜靈動的眸子,光聽她那口不標準的英文,就足夠他笑上半天。只是,在目前的狀況下,他也只有接受她當翻譯了,不是嗎?

  老實說,他並沒有那麼排斥這件事。

  甚至一點也不勉強。

  即使是她硬闖進他生活裡的——正巧在他洗澡時。

  管他的,他的生活已經開始一成不變,顯得有點枯燥無味,可能這就是他所需要的一點小麻煩,一個有點瘋瘋癲癲的小女人。

  「嘿!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喊住在前方的她。

  若潔停下腳,等他走上前來。「你可以稱我「潔」。」

  「傑?那是男生的名字。」

  「不,那是我的名字。」若潔說:「你呢?先生。」

  「衛裡奧。」

  「很高與認識你,衛先生。」若潔伸出手,原意是想和地交換友誼的握手。衛裡奧卻握著她的手,舉高到唇邊,印下一吻。她目瞪口呆。

  「我也是。」他放下她的手,說。

  若潔倏地嫣紅了臉。二十世紀可沒有人這樣親吻女人的手了。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那種舉動,讓她女人的心感到一陣很大的恭維。讓她變得……很女人而且娘娘腔起來。更難堪的是,她知道這對他們是家常便飯。對他們來說,摟摟抱抱都是正常的。

  「你說過你不「認識」上海。那,你怎麼會來上海的?」他開口問。

  「一言難盡。「我是來找人的。

  裡奧挑起一眉。「真巧。我也是。」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若潔說:「因為我搞丟那顆石頭,我永遠也找不到那位仁兄了。」

  「我很抱歉。那麼,你為什麼不回家呢?」

  「沒有辦法回去。」

  「是錢還是交通工具?」

  「都不是。唯一能讓我回去的方法是死。」

  裡奧閉上嘴。一位姑娘家怎麼能把「死」說得這麼簡單容易?有些他認識的男人,還做不到這一點,而且她的口氣這麼認真。可憐的傑,她一定是受到什麼嚴重的打擊,可能和婚姻有關。想到那位不知名的人,讓她變得這麼瘋狂,他不禁火氣上升。

  讓他逮到,他會給他一頓好打。

  「你說你也是來找人?」若潔見他臉色難看,遂問道:「是仇人嗎?」

  「不,是我一位好友。」

  是好友?臉色難看成那樣?若潔在心中搖頭,希望他沒有仇人。「他住在哪裡?」

  「他和我都住在美國,就在太平洋的另一端。那是個很遙遠的國家。」

  「我是問,他現在在中國哪裡?」

  「我不知道。我最後接到的一封信,說他在上海。他的母親相當擔心他,所以拜託我,這一趟到遠東來時,順便到上海來找他。」裡奧拿出一個皮夾說:「這是他出國前剛照的相片。」

  相片是黑白的,而且很小一張。幾乎看不清臉孔。「他看起來是個好人。」若潔只好含糊地說。

  幸好,裡奧似乎沒有注意。「他一直都是個溫和的傢伙,想當初他說要到東方來做生意,他母親幾乎心臟病發。奇怪的是,我從來沒見過他意志那麼堅定過,即使伯母以死要脅,他也非出發不可。」

  「他來多久了?」

  「大約快兩年了。聽說一切都還蠻順利的,直到幾個月前,突然斷了音訊。」裡奧說:「我聽到一些傳聞,他似乎和這裡的貴族有點爭執,惹了麻煩。」

  貴族?若潔猜測大概是那些王爺、格格、兩廣總督之類的吧?問題是……現在這些人還有權利嗎?在上海,連吹來的風都在說著:天要變了。若潔相信再過個一、兩年,便會是國民政府的天下。她還在想著,如果能在路上碰見國父的話,她也許會興奮得昏倒呢!

  「聽起來不像很溫和嘛!」惹麻煩和溫和兩字似乎湊不上邊。

  「那正是我擔心的。」裡奧承認。「以往他惹的麻煩不夠多,他沒有處理麻煩的經驗。不像我,我習慣「麻煩」了。」

  「你很會惹麻煩?」

  「從我是個小孩開始。」他說。

  若潔相信這可證明他不是個脾氣溫和的人。「你小時候像什麼樣?」

  「像普通的小男孩啊!」

  全身上下,她怎麼找也找不出「普通」這兩個字。他太炫了,將自己的所有力量蘊在眉宇及一舉一動之間,難怪有人找他麻煩。他象徵「超級大麻煩」。

  「不相信我?」他笑。「我小時候長得不可愛,又一副倔脾氣,長大後也差不多,只是我現在比較高也比較壯而已。所以,我是個普通的人。」

  「加上有點好管閒事。」若潔提醒他。

  「喔!這一點,我很抱歉。我只是習慣替人處理這類事情了,我是家裡的老大,又掌管船運,一年跑幾趟船也是當船長,每個人都自然的找我處理事情當裁判。我承認我管事管多成了自然,我喜歡在事情變得棘手前處理掉它們。」

  若潔起碼明白他命令的口吻,理所當然的主持正義是從何而來的。「嗯哼。」

  「你的事可能是我失敗的一次經驗吧!」

  「不會的。只要你乖乖收留我,付我吃住及薪水,事情並不太糟。」管他什麼「慣竊凱文」,二十二世紀的他們,自求多福吧!

  「是啊!事情也許並不糟。」

  笨鳥,過來啊!夏娃在地上閃燦著她紅寶石的光彩。這是今晚第二十二隻鳥兒了。每一隻貪吃的鳥兒總在她身旁徘徊。

  有幾次,她幾乎要成功了。偏偏它們咬在嘴中,就是不肯吞下去。

  叼了半天,折騰她漂亮的外表一番,然後丟下她又走了。

  夏娃快氣炸了。

  想到她漂亮處理過的切面,現在一定佈滿了刮痕。

  「咕……咕。」一隻珠圓玉潤的鴿子降落在她正前方。

  她馬上重新燃起希望,鳥兒!咕咕,過來呀!

  那只小母鴿好奇的跳過來,骨碌碌的眼睛盯著她。

  咕咕,有好吃的喲,快過來。

  「咕……咕。」鴿子繞著她的圈子越來越小,它一步步的靠近。

  「快過來!甜心。」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了鴿子的冒險。它受驚嚇的飛走了。

  該死的運氣,夏娃無奈的看著它高飛而去。

  第四章

  鮑殷格在睡夢中翻身,身上的薄被滑落到地上。一雙溫柔的手替他拉上被蓋。他揉著惺忪眼睛半坐起身。握住那雙手。「玫瑰,你怎麼沒有睡?」

  華玫瑰低頭看著他們交疊的雙手說:「我覺得……我們似乎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了。」

  這比任何提神劑都更有效的使他擺脫睡意。「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突然這麼說?你知道事情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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