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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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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旻閉上雙眼。是的,是自己太貪心了。 她該反省自己的一時「失誤」,寫出了一本會讓人惹出麻煩的書。她該醒悟過來,自己是活在一個以自由為號召,卻又不是那麼自由的國度裡。她該檢討的是寫書不可以是為了娛樂這個目的,因為它只會使青少年學習墮落,它不能帶給他們幻想的羽翼與接近成人的世界,那太過危險了。 緊緊地咬著下唇,揪著胸口,梓旻感到呼吸困難而且很想吐……怎麼會這樣呢?明明不是已經淨化出版品六個月了,她怎會覺得這世界的空氣越來越污穢呢? 「媽媽……那個姊姊DV?怎麼啦?」 「噓,不要去吵人家,快過來。」 啪嚏、啪嚏,一雙小胖腿出現在梓旻的視線中,她慢慢地抬起頭,看著有張紅蘋果臉的胖嘟嘟小男孩,他朝梓旻天真無邪地一笑,然後伸出一手摸摸梓旻的頭說:「姊姊不痛、不痛。」她哽咽了。 孩子是無辜的,青少年也下是罪犯,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手段?口口聲聲地說是保護,但那到底與一座「成人自私設想式」的監牢有什麼兩樣? 那些人企圖為這些書套上枷鎖的時候,總是說青少年沒有足夠的判斷力,可是否認青少年的判斷力,難道代表只要他們一成年,便都會「自動」具有「足夠判斷力」嗎? 至少,就眼前看來,這位會關心他人痛苦的小男孩,便擁有一顆善良的心與清晰的判斷力了。 而那些聽不到出版品正嚶嚶哭泣的大人們啊,你們的判斷力又何在? 「姊姊、姊姊別哭!」 胖胖的小手努力地幫她擦拭著淚水,梓旻破涕為笑地說:「謝謝你,姊姊沒事了,你回媽媽身邊去吧!」 盯著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回到母親身邊,梓旻向那名婦女點頭致意後,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感覺有點遺憾。 她不敢掏出口袋裡的糖果送給小男孩,即使她知道小男孩會很高興,但他的母親不見得會高興。這個時代的父母,並不會感謝一個陌生人的好意,只會擔心這顆來路不明的糖果是否有問題——這不是家長的錯,因為這社會充斥了太多的負面消息,所以「敵意」早已經把人與人之間的「互信」給取代掉了。 而這就是未來這些孩子們必須要繼承的「社會」。 時間很快地過了一個禮拜。 梓旻一個字也沒有寫,她那本被耽擱下來的稿子,就這樣停在「無人聞問」的階段。她不是沒有嘗試著將它寫完,可是當她坐在電腦前,一思及自己的書是否又 會變成另一本「禍害」,是否又會成為別人藉以勒索出版社的工具,或是整肅敵人、陷害敵人、減少敵人的一種有效手段時……她真的無法輕易地書寫。 只要不觸碰到那些法規就好。 可是不觸碰到那些法規,就、好、了、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如今那法規看在她眼中,已經宛如隨時會千變萬化的猛獸,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安全地躲過。 結果…… 今天還是連一個字也沒有打進電腦。 梓旻中途就無聊地拿出過去讀者寫給她的信件,反覆地閱讀著,想要找回原先創作時的喜悅、第一次收到信件時的喜悅、第一次有人看她的書並獲得感動時的喜悅。無奈越是閱讀,她只是越懷念以前「無憂無慮」創作時的那種心境,可是此時此刻,那種心境是再也回不來了。 「吃飯了,小旻。」 「好,我馬上下去。」把桌上的電腦關掉,順手把東西收拾乾淨——這間書房現在變得十分整齊、乾淨,因為她有「非常充裕」的時間可以整頓。 到了樓下的飯桌,梓旻無幫母親擺放碗筷,接著替父親的牌位上炷香。等哥哥、姊姊陸續返家後,他們準時於六點開飯。 餐桌上,家人都很有默契,不去提及有關梓旻寫作寫得怎麼樣的話題。 一個禮拜前,當梓旻關在房間中哭得肝腸寸斷,隔天一雙眼腫得像核桃般地下樓宣佈問題已經結束之際,家人都大吃一驚。可是梓旻死也不肯說出所謂的「結束」是怎麼「結束」的,他們也拿梓旻沒辦法。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梓旻的難過,代表這「結束」的方法絕不是「正當」的,然而梓旻還是選擇吞下了這口氣……心疼她的委屈,因此他們就很自動地封閉了這個話題。 「阿仁說他這個週末會回來嗎?媽。」 吃過飯後,移到客廳的電視機前,大家一邊吃水果,一邊看著新聞報導。梓旻心不在焉地聽母親回答姊姊的問題,拿著遙控器在幾台電視新聞間跳轉著…… 一名外表光鮮亮麗的女主播正在播報著:「今天立法院的施政總質詢中:立委趙佳築與新聞局長左寶守杠上了。趙佳築要新聞局長解釋,為什麼購買一本書需要簽切結書?他請局長給他一個交代。讓我們來看以下的晝面。」 梓旻瞪大眼睛,緊盯螢幕上出現的身影。 「新聞局長,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一個分級辦法,會變成在臺灣買書籍像在美國買槍枝一樣,必須留下身分證影本,還得簽一張切結書?」 「這是業者自行決定的,與分級辦法無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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