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葆琳 > 春日不浪漫 >


  「他是調查局緝毒中心的幹員。」林組長揮揮手說:「時間緊迫,再過三十分鐘法醫就要下班了,詳情你們在路上溝通吧!」

  「我是開車來的,就坐我的車過去。」程世慶道。

  即使臉上寫滿問號,不明白何以一名緝毒中心的幹員會跑來關心這起無名女浮屍的案子,但他依然保持著沉默,跟著對方坐上了調查局的公務用車。

  在國產福特車上,程幹員並沒有主動開口,氣氛略顯僵硬、不友善,秦日順只好挑起話題說:「剛剛林組長有說過您是緝毒中心的人員,為什麼會關切這椿案子?」

  「根據法醫中心的資料,我認為那極有可能是我認識的女線民。由於命案不在我們管轄的範圍,所以我只好先來獲得你們組長的諒解。」銀框眼鏡下的黑瞳一瞥。「你不高興嗎?」

  秦日順困惑地回道:「不,工作上的事和我高興於否扯不上關係吧?」

  「喔?我還以為你是那種為了搶破案之功,會希望一個人進行調查的人呢!你之所以會搞砸了XXX案,聽說就是搶功搶出問題來的,因此現在才會被踢到分警隊來,不是嗎?秦警官。」

  「……你知道這件事我不意外,可是當我的面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的,你是頭一個呢!你這麼做的目的,我大概也想像得出來,但……」秦日順聳聳肩。「很可惜,我不想為那件過去的事發表任何看法。」

  「哪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被犧牲的小棋子?」

  「你問不出什麼的,換個話題吧!」秦日順歪歪嘴。程世慶扯高唇角。「秦日順,警察大學第XX期的畢業生,身高一七九、體重五十六公斤。父親前年由警界督察室長退休,你位居五兄弟中的老麼。叔伯與兄弟裡,十人就有五人是在警界服務。你二哥在去年獲選模範警察,可謂警界中一門英傑世家。」

  「謝謝你告訴我有關我的資料。但,這有何意義嗎?」

  「而要補充的一點是,這位家族中最受期待的新星,也就是你——秦日順,不幸地在前天出了糗,因為受不了觀看法醫解剖的刺激,吐得一塌糊塗,成為警分隊的笑柄。」平靜地敘述著。

  「我還能說什麼呢?」一攤手。「你這麼喜歡研究我,難道我是犯人?」

  程世慶淡淡地說:「對於合作的夥伴,我都會做點小研究,請勿見怪。弄不清楚對方是值得信賴或不值得信賴的人,就要我與他密切合作,我辦不到。」

  「現在你可以大方地打電話給林組長,要求更換值辦人,我不會介意的。」他擺出「你請便」的手勢。

  「為求公平起見,我也會把自己的資料告訴你。」

  「哈啊?」秦日順聽到這句話,轉過頭去看他。「我對你的資料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

  「我對一起合作的人只有幾點要求。一、不會動不動就把涉及他人的隱私說出去的,本質上還算誠實、可靠的。二、有耐性的,懂得等待的,因為我沒有。三、不會沒事專說些無聊笑話、打哈哈、不熟還硬要裝熟的,最糟糕的是沒有EQ,輕易就發脾氣、鬧情緒。這些,你都合格了。」

  「……你希望我為你的「抬愛」道謝嗎?」秦日順大膽斷言,此人沒有什麼朋友。

  程世慶把車頭轉進大樓的地下室,漠視他的問題,繼續說:「我們不必把彼此常成哥兒們,我若有查到什麼你派得上用場的線索,會告訴你的。反之你也願意這麼做的話,我們將會合作愉快。」

  「好極了。起碼我們兩個人裡頭,有一個人是樂觀的。」他可無意嘲諷,這全部都是真心話。向來隨遇而安的他不顧意把事情想得太美好,省得事出意外之際,會應變不及。

  車子平穩地滑進停車格內。「法醫中心在幾樓你知道吧?你先上去找項法醫,我停好車就過去。」

  「OK,全聽你的。」

  初次進入法醫中心,這兒遠比秦日順想像的要紊亂多了。到處都擺滿瓶瓶罐罐的……「證物」?不想一一細看裡頭裝著什麼,繞過幾張辦公桌後,秦日順找到最近的人問道:「請問一下,項法醫在哪兒?」

  「她現在不在辦公室,到資料室去應該可以找到她。」

  點頭謝謝他的指路,秦日順繞過辦公區,在幾扇門前徘徊一陣子後,終於找到褂著「資料室」牌子的地方。

  他輕輕推開門。「有人在嗎?項法醫?我是分警隊的秦日順,來拿報告了。」

  幾排的資料檔案夾中,傅來甜美的女聲,人影在其間晃動著。「你在那邊等等,我馬上就好。」

  砰隆砰隆的東西落地聲,讓秦日順走到室內。「你還好吧?需不要需幫——」

  蹲在地上撿拾著厚重資料夾的女子,聞聲抬起頭。「我沒事,謝謝你。」

  秦日順眨了眨眼。呃……上回沒細看,這回可看仔細了。他被那張細緻如搪瓷般的漂亮小臉蛋奪去魂魄的同時,也發現一件意外中的意外事時——他們早就見過了!

  這位「項法醫」正是數年前那個不客氣地在畢業典禮上罵他「不中用」的,洪學長那位傲慢、囂強的高中小表妹項曉瑜!

  「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未染退色的漆黑長髮比記憶中長了點,未施脂粉的臉蛋也比記憶中更成熟撫媚了些。脫去十七、八歲的青春生澀,搖身一變為嬌豔綻放的芳華佳人,唯一不變的就是那雙深邃星眸裡的直率,以及目不轉睛地看著人的方式。

  「不。」秦日順微赧了臉,趁她眼中的狐疑加深前,說道:「上次我沒注意到,因此沒跟你打招呼,真是抱歉。」

  「啊?」

  「我們幾年前見過,你忘了嗎?在洪學長的畢業典禮上頭。」

  她鎖起眉頭,作深思狀。

  「我是那個上臺致答詞的學弟。」

  眉頭豁然開朗,她的一聲「喔」裡,有著「原來是你」兼「就是那個不中用的傢伙」的意涵。

  「沒想到你居然當法醫,真利害。」不計前嫌,秦日順真心地感歎道。

  進入法醫學系的學生,有許多到中途都會轉到其他醫學系。一方面是同樣研讀和醫學相關的學問,但醫生輿法醫之間的待遇、工作環境、受人敬重的程度以及未來的發展等等,都有著相當大的差距。另一方面,人手嚴重不足的法醫界,其工作分量之龐雜、工作時間之長(凶案和急診都是一樣,沒有日夜之分的),也是教人卻步的理由。

  最讓秦日順佩服的,無非是親眼見識過法醫必須與何等惡劣的氣味、衝擊人類視網膜的景象搏鬥,才能進行工作——這點,身為警察的自己也是一樣的,可是沒有人會要他把手伸進潰爛不成形的被害者身軀裡,東翻西找地確認線索。

  所以前輩才會喊她為「尚大膽」吧?閩南語的諧音等於「項大膽」的綽號,確實很適合這名「膽識過人」的奇女子。

  「我倒認為你比較厲害呢!」她把資料夾放回鐵櫃上,他也幫了點忙。「一個見到受害者遺體就害怕到吐得七葷八素的人,還能幹刑警這麼久,真了不起。」

  一怔,敢情自己和她是前世冤家不成?她怎麼每回都這麼喜歡刺傷人啊?秦日順搖搖頭。「我不是害怕,只是不習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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