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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果然如此。

  「小事情而已,不用放心上。」他說了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客套話。

  「而且聽說好像不是第一次……」她囁嚅著。

  他苦笑了聲,道:「的確不是第一次。」

  「還有……」

  「嗯?」

  「我真的吐在你的車上?」

  他楞住,有些意外,沒料到她竟知道這麼多細節,明明這事情他只向曹詠成提過的不是嗎?

  這樣的沉默似乎讓另一端的女人不安。「……所以是真的?」

  他這個人不太擅長說謊,即使是出於善意也一樣,只好拐著彎承認。「那沒什麼。」

  「天哪……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那真的沒什麼。」是呀,比起被你強吻,不過是吐在車上又算得了什麼——但,這只是心裡的OS,他當然不可能真的這麼說。

  「怎麼會沒什麼?至少讓我有機會為自己做的事情負點責任吧?」

  負點責任。不知怎麼的,他莫名又想起了那軟唇的觸感。

  這感覺真不是滋味。明明是兩個人的事,那段記憶卻只有他獨守……她就像是酒駕上路的肇事者,只不過她撞碎的是他原本平靜的生活。

  突然覺得有些不甘心,他為她的吻而困擾,而她竟然只顧著擔心他的汽車後座?

  「你希望怎麼負責?」是衝動嗎?大概吧。是雙關語,也是暗示,這句話就這麼衝口而出。

  「至少整理車子的費用讓我來付……啊!」這話像是點醒了她自己,她驚呼了聲,道:「餐廳!對,還有昨天的餐廳!」

  「嗯?」

  「昨天在餐廳裡的錢也是你幫我付的吧?」

  他挑眉,不以為意,他在意的重點始終不在物質,「總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把手伸進你的包包裡去找錢吧?」

  「呴,你真的是……」聽得出她的聲音有些懊惱,「這樣算下來,我欠你的太多了。」

  不僅僅是應該支付的車內清潔費,還有那碗面、那副被她踩碎的眼鏡,以及昨晚那筆為數不少的飯錢、酒錢……

  電話的另一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不知道她為何沉默,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希望她做了什麼錯誤的理解。於是,他想了想,岔開了話題。「你吃飽了嗎?」

  「欸?」

  「我問你吃飽了沒。」

  「啊……吃了,我吃飽了。你呢?」

  「嗯,我也吃飽了。」

  然後,這話題就像是沉入大海裡的鉛球,再也沒浮起來。兩個人安安靜靜了一會兒,既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什麼,卻也很有默契地不想就此掛斷電話。

  直到客廳裡突然傳來一陣什麼「自摸啦」、「你狗屎運」、「少囉唆錢拿來」之類的吆喝。

  「你那邊聽起來好熱鬧。」

  「是啊,隔壁有一群人在打牌,吵死了。」

  「是哦,真好呢。」

  「真好?」他嗤笑了聲,無法理解,「你喜歡吵吵鬧鬧?」

  「大過年的當然要熱鬧一點啊。」

  「……」他們兩個人果然不合。

  「哪像我家,」她繼續說道:「我爺爺奶奶過世得早,又只生兩個小孩。前幾年伯伯也移民去加拿大了,現在每年除夕初一家裡就只有四個人,我爸、我媽、我姊,還有我,圍爐都圍不起來了。」

  她說得很輕鬆,但語氣裡卻有淡淡的惆悵。這麼說來,他似乎應該慶倖一下家裡還有點過年的氣氛?

  突然,他不知道說這種話適不適當,他只是想表達「如果你想找個人聊天的話,我這幾天都很閑」。

  然而這想法才一浮現腦海,他便被自己的念頭給嚇了一大跳。

  他希望對方來找他聊天?真是見鬼了,他這個人最不擅長的就是陪人聊天這種事,而他竟然打算要她這麼做?

  幸好,她沒給他做這傻事的機會。

  「啊,不能聊了,我要先去幫我媽收拾一下餐桌。」

  「好,你忙。」

  道別之後,雙方相繼收了線。他躺在床上,沒有看電視的心思,也不想繼續忍受那近乎摧殘耳膜的噪音,於是他關了電視機,拉開落地窗門,走出陽臺外吹風。

  他的老家靠近墾丁南灣,冬季的海風吹起來可是一點也不舒服,然而此刻他卻不覺得刺骨。

  她的聲音像股熱流,暖烘烘地留在他的腦袋裡,久久散不去。

  這就是她所說的感覺嗎?明知是雙不合腳的鞋,卻還是固執地將它買下,相信自己哪天能夠真正地穿上。

  最後,到底是鞋子適應了腳丫,還是腳丫適應了鞋子?

  他突然意識到胸口裡有股莫名而陌生的衝動——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為了某個人而打算改變自己。

  他是瘋了嗎?大概他真的瘋了吧。

  稍晚,推測她可能已經忙完了之後,他回撥了沈曼曦的號碼。彼端很快就傳來她那清甜明朗的聲音。

  「你忘了跟我說新年快樂嗎?」她才接起電話就調侃了他一句。

  他被她逗笑了。「不是。」

  「不是?那不然呢?」

  經過了幾秒鐘的思量之後,他才道:「先前提的事情,你還想試試嗎?」

  她卻沉默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開口,像是害怕自己會錯了意,「剛才你說「先前提的事」,意思是指……」

  「就是交往的意思。」他替她接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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