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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耶?」聽他此言,歸離天驚訝地睜大眼。「我都表現成這樣了,你還不明白嗎?」說著,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好吧,照顧一下你的理解力,明白地告訴你,我是來逮人的。」

  「那麼很抱歉,有我在,你不能動她。」他的語氣仍然平淡,平淡得不帶一絲起伏,與三年前並無兩樣。

  歸離天慢慢收斂起笑容,緩聲說道:「俞驚瀾,三年前我問過你,如今還是要說這一句。你要想清楚,任未傷身負七十條人命,在刑部案底累累,你要護她,便是與朝廷為敵。」

  俞驚瀾臉色平靜。「我的答案,仍是一樣。」

  「不惜因她與天下為敵?」她的追問咄咄逼人。

  他只說了四個字,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對他來說,這本是理所當然。

  「雖死無悔。」

  聽到這四個字,歸離天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們能清楚地看到夕陽漸漸西斜。

  長久之後,她極輕極緩地歎出一口氣,道:「俞驚瀾,這世上竟有你這樣的男子。」

  這個男子,狂傲自我,全然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裡,然而,卻能這樣堅定而絕決地為一個女子放棄所有。這到底是怎樣的堅持?

  「那我這裎就難辦了。」歸離天的神情卻輕鬆得很。「傳言長天樓俞櫻主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而第一刺客的天傷劍又從未遇上敵手,一個已是棘手無比,叫我一次對兩個,唉,好難得的經驗。」

  「那麼歸神捕想先對哪個?」

  她聳了聳肩。「當然最好是一個也別對上。」

  歸離天轉而以從來沒有過的認真看著任未傷,正色道:「任未傷,我第一次這樣羡慕你,你擁有全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微微一笑,又道:「今時今日,你的答案想必也不會像三年前一樣了,因為,你,也心動了。」

  任未傷抬頭望著遠處朗曠的青天,微笑。「事至今日,我若再推開,豈不是太假惺惺了?該把握的,就要把握住,不是嗎?」

  歸離天給她一個真正的笑容。「你變聰明了。」

  任未傷只是淡淡一笑。「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怎麼著也要有點長進不是?」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有些話說出來,你當我自我辯解也好,懺悔也罷,總之,我已經放棄做一個刺客了。」

  「想做回一個普通的女子?」倚著樹幹,歸離天抱著金刀微笑。「你真的認為你可以平靜地過下去嗎?你的仇家遍及天下,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想退出,太難了。」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她自嘲地一笑,全然明白她的意思。「三年前,我一直以為,像我這樣滿手血腥的人,是沒有資格幸福的,可是,有個人告訴我,前半生如何已是無可奈何,然而下半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無法為我的罪孽辯解,可是,下半輩子,我要為自己而活。」

  不管結果能否如願,不管過程如何艱辛,她知道,有個人會一直陪著她。

  歸離天聽得很認真,她很少這樣認真聽別人說話,然而這一回,她卻將每一字都聽進了耳中。

  好人?壞人?她當捕快將近十年,這是與非、黑與白,又哪裡能分辨得清清楚楚?看了太多的醜惡,甚麼正義,也早就不相信了。

  她輕輕撫弄著用性命換來的金刀,目光有如愛撫。做了十年的捕快,卻只有這件東西,才是真正屬於她的。

  「你以後不會再殺人了?」

  任未傷搖頭,坦然道:「這我不敢說,我不想再殺人,卻未必真正做得到,世事難料,我猜不到我的未來。」

  歸離天不禁輕輕笑了出來,望著她的目光很複雜。

  這個她抓了好幾年,卻從來沒有認真抓過的對手,其實與她有著一樣的本質,只是走的路不同,便有了不同的結果。

  「任未傷,我能找到你,別人也一樣能,你做好心理準備,你沒死的事,可能已經傳入江湖。」

  「你這是提醒我嗎?」

  「你說是就是。」說罷,轉向俞驚瀾。「俞樓主,以長天樓的威名,也許過一段時間後,事情就會平息了。希望能如你所願,與鍾愛之人一生相守。」

  俞驚瀾難得地微笑。「歸神捕是放棄追捕血手林第一刺客歸案了?」

  歸離天身形一晃,輕輕立在樹梢上,大笑。「我可不笨,明擺著會輸的仗,我為甚麼要打?」

  揮了揮手,腳尖一點,身影急速離去,遠遠只傳來一句話。

  「俞驚瀾,今天我不動手,你就算是欠我人情了!以後可要記得還呐——」

  聲音漸漸遠去,終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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