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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怎麼樣?"

  "你的直覺沒錯。大廳後門有好幾間練功房,地上還釘有梅花樁。看樣子,劉家僕人會武功的不少。"

  "有的時候,我真是痛恨自己的直覺。"白情歎息一聲,搖了搖頭。"人無橫財不富……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買賣?"

  "難說。想混去賬房那裡查一查,可是萬一被發現,會讓關姑娘的處境很尷尬,所以我沒有久留。"嚴逍頓了頓,又說道:"不過,管他是不是有做昧良心的買賣,關姑娘是少王爺託付給劉家照顧的人,想來他們也不敢對她如何。"

  "我也是這麼希望,所以告訴那老頭,我會不時回來探望。"白情攏了攏鬢角。"話說回來,總覺得劉老頭假惺惺的惹人厭,劉家恐怕不是久留之地……"

  她歎了口氣。

  "唉!早知如此,當初那個雷拓摔到她床上的時候,纏著人家私奔多好?這年頭美色當前還能坐懷不亂的人,實在已經不多了。"

  嚴逍輕笑出聲。"你把這話告訴關姑娘去,還不把人家嚇死?"

  白情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胡說八道,你還當真?……說到底,還不是你那呆頭鵝徒弟的錯!好端端的,偏去娶了個郡主,又對若月念念不忘……心猿意馬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心裡有氣!"

  嚴逍沒有為蕭宇飛辯護,只是挑了挑眉。"難道你覺得他和關姑娘適合?"

  白情想了想,終於緩緩搖頭。"算了,當我沒說。"

  那兩個人雖然是郎才女貌,可是都一般沒主見,又一般爛好人,若要湊在一起到天荒地老,不悶死才怪。

  她歎了口氣。"罷了罷了,聒噪總也得有個限度,能幫的都幫了,我們走吧,接下來……就看她的造化了。"

  望向劉家大宅,白情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隱憂。

  "若月太老實了。我只希望,那個笑面狐狸莫要膽大包天,把她給賣了才好。"

  不知不覺中,來到劉家也快有一個月了。

  在這裡的生活,憑心而論,其實是相當舒適的,幾乎和她流落到紅香院之前那種富貴千金的日子,沒什麼兩樣。可是很奇怪,關若月並沒有因此而覺得開心多少。

  在劉瑾生的引介下,她早就見過了他的三位夫人和一個獨生兒子。所有的人見到她都是笑容滿面,對她都相當客氣,可是她卻能感覺得出,在表面的那份和善背後,藏著的是言不由衷的虛假。

  也許是因為白情臨別時的耳語,也許是因為待在紅香院的三年,教會了她觀貌察色的本領。她能清楚地看見表舅過分客氣背後的缺乏親情,那幾位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傲慢,以及表哥劉頌國明顯帶色的目光。

  他們……願意收留她,只是沖著少王爺的面子吧?

  所以她很識趣地退避,幾乎是足不出戶,整日待在劉瑾生撥給她居住的客院中,彈琴讀書以為消遣。曾有幾次,那位表兄跑來邀她出去逛街或踏青,也都被她客氣而淡漠地婉拒了。

  並非自抬身價,只是心如止水,對於那種明顯有所企圖的殷勤嘴臉,頗有厭煩的感覺。她……真的變了很多啊。若是在三年前,也許她會覺得劉家對她有天大的恩情,進而感恩戴德,以身相許,糊裡糊塗就把自己嫁了那平庸又縱情聲色的表哥也說不定。

  搖了搖頭,輕輕地歎出一口氣,關若月撥弄琴弦,繼續彈奏著她的"江南思"。若說在劉家的這段日子有什麼好處,就是生活清閒單調。整日讀些詩經,彈些樂府曲子消磨時光,也算是很難得的修身養性。

  手下不曾停歇地彈著那輕柔婉轉的曲子,她低垂著眼,想起了在杭州時的日子。

  雖然三年來是許多辛酸苦楚,可是,也不是沒有過溫馨的回憶,不由地,想起了西湖清澈的水;想起了從飄香閣中推窗遠望,明月照著青山秀水的美麗;想起了那三秋桂子,十裡荷塘……

  驀然,眼前浮現一張粗獷卻剛直的臉,那雙黑眸銳利卻溫和,洞徹人心,筆直地望進她眼。

  關若月一驚,錯了指法,琴音頓亂,原本半合的水眸也立刻睜大。她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半晌,突然推開琴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望向外面陽光燦爛的晴天。

  常常會掛念楊嬤嬤和白情,會想起少王爺,這不奇怪。可是……幾乎是同樣經常地,心頭會出現雷拓的影子。總是忍不住擔心,身在江湖的他,是不是還依舊安好?

  這樣的心思,讓自己也不明白啊……

  站在窗前,遲疑了半晌,最後關若月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雖然不喜歡撞見劉家的人,可是外面的陽光明媚,讓她無法抗拒想要到花園去散步的誘惑。她抿了抿嘴唇,終於信手披上披肩,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此時剛過正午,花園裡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她在花叢前停下了腳步,款款蹲下,端詳著那一叢盛開的、迎風搖曳的虞美人。

  正在優閒時,突然,眼角捕捉到一抹晃動的人影。關若月連忙回頭,只見是表哥劉頌國,臉上一片驚惶失措,匆忙地從她面前走過,竟完全沒有看見她。

  關若月站起身來,詫異地目送他帶著一絲氣急敗壞,連門也不敲,直接沖進了劉瑾生的書房。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忍不住好奇相擔心,她放輕腳步跟了上去。

  才剛走到門前,立刻就聽見劉頌國喘著氣的聲音從房裡傳出:"爹,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是這麼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人家都快殺上門來了!"

  殺上門來?!這是在說誰?關若月嚇了一大跳,連忙悄悄地貼上門扉,全神貫注地傾聽。

  書房裡,劉瑾生乾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開口:"急什麼?也不過就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居然把我劉家上下嚇成這個樣子?"

  "爹,你口中乳臭未乾的小子,半年裡接連挑了咱們五個分堂,毀了上萬兩銀子的買賣,你到底知不知道?"劉頌國愈說愈大聲。"難道非要等到人頭落地,你才會開始操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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