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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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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跟在他身後用輕功行了約莫兩柱香的時間,溫柔發現自己正望著竹林繁茂處,一座簡單古拙的六角石亭。樓砂這回有帶火摺子,拿出來點上了蠟燭,溫柔頓時看清,這石亭中還有一張小小的白石八仙桌和四個刻花的圓石凳,頗為精緻。 將手中古琴放在桌上,溫柔環顧四周,讚歎地低語:「人都說西湖旁藏幽掩勝無數,果然不錯。五雲山我也來好多次了,從來沒發覺居然有這麼個石亭在。」 樓砂輕笑:「我也是偶然發清b這好地方的……算我自私吧?捨不得昭告天下,怕人多了會糟蹋一般。」 溫柔點了點頭,頗能體會他那想要獨佔的心情。在桌前坐下了,她問樓砂:「選哪個曲子呢?」 「……儷人行,會不會?」 「會。」嗯,挺適合琴簫合奏的曲目。不過他和她都是偏向隨興、不受拘泥的風格,湊在一起,不知會不會反而變成淒慘的雜音? 「你來起頭吧。」樓砂靠坐在欄杆上,將玉蕭橫在唇邊。等溫柔試了幾個音、定下節拍,他候准了時機和溫柔同時起步,將簫聲溶入琴聲中。 琴音清脆,蕭聲婉轉;好似有一位豔麗無雙的女子翩翩顧盼,越舞越近。足音抑揚頓挫、節拍強烈,舞姿卻溫和優雅,瀟灑無比,和在一起當真讓人心曠神怡。 突然琴音一變,越轉越高,最後竟是高昂激烈,隱含鏘鏘鐵聲,似有發洩之意。蕭聲亦突然拔尖,好似一撮煙火突然竄起,接著在夜空爆開火星點點,五彩繽紛卻始終紛紛絮絮圍繞著琴音。蕭聲清亮卻無琴聲激昂,反而悠揚古雅,似與琴音一問一答,中正平和,隱含勸慰之意。 又過片刻,琴音漸漸低落,就好象大海退潮,一波小過一波,終於變得風平浪靜。蕭聲卻還是高亮,清澈空明,好象寧靜的海面上升起的一輪明月。海灘上,儷人輕歌漫舞,恬然自在地越行越遠,終於看不見人影。琴蕭之聲亦一前一後,變得低柔又幾不可聞,最後終止。 雙手離開琴弦,溫柔輕輕吐出一口氣。 有沒有人會被自己的樂聲感動的?也許聽起來自戀得讓人受不了,但是……她是真的被剛才的「儷人行」所撼動了! 這就是所謂的知音難尋吧?要找個人合奏一曲容易,可是難得、難得有這般契合!兩個一般隨興的人湊在一起,沒變噪雜,反而是互補互助,高潮迭起。 這一曲儷人行,彈得好生盡興!心下暢快,溫柔趴在石桌上看樓砂,輕輕地笑:「多和你合奏兩次,我會開始自命不凡的,搞不好將來頂個琴仙的名字出來混江湖……說真的,我從來都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就是愛把音樂和武林扯上關係?」 「用鐵笛揍人比用棍子高雅吧?」樓砂跳下欄杆來到桌前,優雅地挑了條眉:「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琴,……溫琴仙?」 溫柔立刻移坐到另一個凳子上,將琴讓給樓砂:「當然想聽!——你懂的倒很多。」 樓砂坐下,輕輕嗤了一聲:「興趣所在,自然學得快也學得好些。可惜琴棋書畫這四樣裡,能拿來稍加賣弄的也只有一個琴而已了。」 能有一個可賣弄,也已經很不錯了吧?溫柔朝他拱了拱手:「過謙了,樓大俠!我是否該說,刀劍拳腳中我能賣弄的也只有一個腳,因為我開溜比較快?」 樓砂朗笑一聲,伸手彈奏起來。他的琴音一如他的簫聲,低柔、渾厚,聽起來說不出的受用。 溫柔不再出聲,趴在桌上靜靜地聽他的琴。眼前跳躍的燭火閃得她眼花,索性合了眼,用心去聽,讓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悠悠回蕩的樂聲。 一直都覺得,樓砂的音樂比她的更為自由,隨興所致、不受拘束……好象能說話。心裡想說什麼,全在樂聲中了。就像現在,好詳和的琴音!點點滴滴如細水長流,在剛才那一番發洩後,聽這琴,讓漸漸沉澱的心更見清明。 他……是真的懂她吧?上次西子樓頂吹簫,這次又是五雲山上撫琴,也難得兩次都能適時寬慰她煩躁的心緒。他的這份心意,很有點讓人感動。 唔,夜風徐徐……好舒服。溫柔打了個哈欠,眼睛一閉上了就不想睜開。說真的,到現在還是不能適應,生命裡突然冒出這麼個人來,攪亂一池靜水……嗯,這麼說也不很對,大多數時候其實是她皮癢了的成份居多,比如夜闖康成王府、比如弄出那子虛烏有的南屏宮主和衡天心經。但是不能否認,在認識他之後的這段日子過得相當——多事,不論是經歷或心境都是。 不過,經歷或者可以歸罪於不小心淌了渾水,這心境……真的也可以嫁禍嗎?也許,也許無關他人,只是她自己罷了。以前一些不曾想過,或是潛意識裡刻意逃避的問題,全都漸漸在思索了。呵,她這個花魁,是不是到了「花將落」的階段了?才會認真地去正視一些以前用灑脫來掩飾逃避的問題?例如出路、例如她那總被世俗剝奪的尊嚴……算了,不去想了。這種問題對她有些微醺的腦袋來說太深奧,她是花將落、花沒落還是花已落,都可以留到明天再說。今晚風清月明,天氣還暖,正是賞樂夜……也是,也是……好眠夜……樓砂瞧見溫柔閉著雙眼,半天沒動靜了,慢慢將樂聲終止,試探地叫:「溫柔?」 沒反應。聽她鼻息較為沉重了些,多半是撇下他找周公下棋去也。看她一動不動,嘴角凝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睡得還挺香,這下倒是不忍叫醒她了。樓砂歎了口氣,搖搖頭無聲地自言自語:「雖然我這琴音是帶了點催眠的成份在,可是你這樣倒頭大睡,分明是吃定了我做苦力……」 想了想,他脫下外袍放在一旁,用那束帶將瑤琴捆綁在背上,然後彎腰小心地抱起溫柔,騰出一隻手扯起外袍覆在她的身上。溫柔動了動,似醒非醒地半睜開眼:「我……睡著了?」她眯著眼像只慵懶的貓,看著天空微笑,「……好多星星哦!」 「我看你跟本還在睡。」樓砂認命地抱著她走出石亭,「我送你回去。」 「嗯……」溫柔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臉帖在他胸口擋風。 樓砂苦笑:「把我當作那位姓柳名下惠的仁兄了嗎,溫柔?」天知道她這半睡半醒的樣子有多嫵媚,她也未免對人太過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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