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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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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之妖 站在離鄂家石板屋遠遠的山腰上,身披一身雪白斑紋獸毛的他,已在那裡望了不知多久,直至底下所有的人皆離去,且天又開始落下白雪,由緩至急。 這不是他第一次望住那間有著她的房子,春夏秋冬,逾五十載,不管她在屋內,或在外頭的菜圃裡忙,他都僅是這樣靜靜地、遠遠地望著。 不過這卻是他最後一次望住那她曾經駐足過的地方,因為此刻她已不在。 前天夜裡,他曾去過她的墳上,撫住那一壞覆雪的墳土,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問:「是你,對吧?」 在飄著大雪的呼嘯夜風中,他想起了那個想忘卻忘不掉、一個超過千年的往事。 千年前,那時候的他,還不成妖,只是一頭和薩遙青一樣,被自己母親拋棄的小猞猁獸。 幼小的它一次為了覓食而誤入了獵戶甚多的林間,被一群獵戶追殺至一間小廟,而後躲進了廟後的柴房裡,這才暫時避過了那場一旦被抓到、肯定會被剝皮放血食肉刻骨,必死無疑的追逐。 只是在奔逃之前,已被獵戶用獵刀傷及的它,那長長的刀傷由胸至腰,卻讓它幾乎要死去,若非進到柴房的他發現了它,用自己采來的藥草為它止住血,而後天天為它換藥,並去跟附近村民要了羊奶給它喝,最後它才有恢復的一天。 而那個救它一命,並在後續時間裡繼續照料它至好全,幾乎天天與它睡臥柴房的他,只是個負責小廟雜活的十一、二歲小僧侶。 可它畢竟是頭食肉的獸,羊乳或一些素食齋菜怎可能滿足得了因為身體恢復而食量逐漸變大的它,所以它趁小僧侶不注意時,偷溜出了小廟,去吃了附近村人飼養的家禽。 但它運氣不好,在幾次偷吃之後,就被村民盯上了,並來到小廟前揮舞著刀械棍棒要宰它。 「別殺抵,它只是個小孩,您們的雞鴨被吃了多少,我賠。」 「不過就是一頭該死的偷吃雞的獸,那皮毛看來還不錯,宰了好!」 雖是如此說,可如他一名身無分文、還得吃香客施捨齋菜度日的小僧,卻只落得無情村人的恥笑;而後更因以肉身護它,連帶被逼到了山邊,最後是在一場混亂之中被人一棒給打死。 帶傷趁隙脫逃的它奔入了林子,能爬多高是多高,能走多遠是多遠,在穿越無數覆雪山陵之後,筋疲力竭且失溫欲死的它,卻在無意間走入了一處藏在環山雪地裡,卻遍地開花、風吹暖和宜人、鳥獸成群之地…… 過了千年,他成了妖。而在一次回到那時小僧侶被打死的林間時,他看到了她。 是他嗎?若如人界所言有轉世投胎,那麼那眉那臉那笑,雖從一名十一、二的小僧侶變成了看來像是十七、八的姑娘,他卻真真切切能認得出來。 不管後來她戀愛了,她有孕了,甚至是被帶上山祭神了,那都是當初不惜犧牲生命也要救它的「他」啊! 「所以,是你對吧?」 最後又望住那在白雪中逐漸糊去形狀的石板屋與墳,他又低喃了一聲,跟著轉身走入林間深處。 五年後,杭州。 偌大的市集裡,擠滿了攤販以及採買貨物的人潮。街道上固然已經塞得水泄不通,但仍有馬和車要朝中間過,因而推擠下惹來的叫駡和著攤販偶來的吆喝聲,此起彼落交錯成一幅熱鬧繁忙的都城景色。 一樣是市集,但到了這漢人的大城鎭卻是如此不同,哪怕是將崁兒村附近幾個山頭的人聚在一塊兒,也不可能有這浩大規模了。 站在一處販賣皮毛的攤販前,鄂多海望住那一字排開,琳琅滿目的動物皮毛,有狐狸、貉子、兔毛,更有她連看都沒看過、來自異域國度的動物皮毛,讓成長過程中幾乎都在狩獵的她大開眼界了。 「欸,漂亮的姑娘,要來點皮毛嗎?杭州城內就我這攤最大,貨最齊。您瞧咱這狐狸皮可美得,山上獵戶用陷阱落的,一點毛都沒缺,更沒箭眼兒,摸起來滑嫩嫩,就跟姑娘您的皮膚一樣,只賣這個數喔。」皮草攤販見鄂多海對著攤上的貨品看得定睛,所以朝她報了個價;見她搖了搖頭,便改口說:「不買皮毛也成,來來來,往旁邊移個幾步,來這兒,隔壁攤也是我們的,賣肉呢,看要羊牛豬雞鴨,要什麼肉有什麼肉。」 鄂多海正在興致上,所以當真往旁挪了幾步,來到肉攤前,看住那怕是可以養一村子人的肉品,心裡頭止不住驚歎。 「我們的羊肉最好,看!油花筋肉分佈比今兒個頭上那些雲還均勻,雖然紅不過您那半點朱唇,可血色也還豔著,而且摸摸,還熱的咧,剛剛城裡頭的屠戸才從宰的,我要他一口氣都不能喘,宰完馬上送到攤上來。這要用來燉炒煎燒湯做泡饈統統都成,一斤只要這個數。您還是個閨女吧?家裡多少人?人不多的話買個一……三斤好了,買多還可以醃起來。」 「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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