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琦 > 雪藏花 | 上頁 下頁 |
四十 |
|
他這一推,反倒令自己腳下不穩,正當他搖搖晃晃欲墜之際,一道挾帶著細碎女子聲音的怪風襲來,順勢將他卷落了不見底的深崖。 「庫爾——」星霄本欲跳下,卻被一旁的村人急忙攔下。見救人無望,星霄絕望地跌坐在地,掩面痛哭了起來。「都是孽,都是孽啊!」 另一頭,村人全圍著星庫爾墜崖的位置,對著那陣怪風議論紛紛的同時,那從山下奔馳而來的鄂多海和薩遙青趕到了供屋前。 「嬤嬤和初音姑娘呢?」鄂多海從已變回人形的薩遙青背後落地,心慌地問向那始終開不了門的仲孫焚雁。 從山巔那頭不分晝夜地趕路,薩遙青駝著她奔跑過險峻的山棱,越過無數覆雪高原,他們是先回到了崁兒村,在找不到人之後,便馬上朝山上的供屋奔來。 「在裡頭,該死的羔子!這鎖究竟是用來鎖人還是鎖妖的?!」焚雁單掌運勁又一擊,但那比半顆人頭還大、用了極堅硬材質製成的鎖,雖出現了數處凹痕,仍不見斷裂。 「讓我來。」 讓焚雁和鄂多海退到一邊,並叫屋內的初音稍避,薩遙青退後幾步,隨即聚氣於肩,以常人不及的妖力往門板上撞去,下一刻,就見那厚沉的木門應聲斷成三段。 「初音!」 「我沒事,快看看嬤嬤,她……」 數日未見初音的焚雁一進門就憂心地迎來,初音見他似無恙,便也寬了心,跟著她急忙要來人救護鄂嬤嬤,可才一回身,卻怔住了。 因為就在那背靠屋牆正坐,一臉祥和,兩眼緊閉,懷裡還抱著那只小錦盒的鄂嬤嬤身邊,此刻,正站著另外一個鄂嬤嬤。 「不——」蹲地迎向老人,搖晃叫喚她多次卻始終未獲回應的鄂多海,在知道鄂嬤嬤已辭世後,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放聲大哭了出來。 嬤嬤……還是沒能捱過去。 十日後。 大雪下了一整夜,到了近午時分才慢慢停下,放眼整個高原與環山區域,冬日景致漸深,唯見白茫,青草不露頭,野花亦入土。 「要不要進屋去?外頭冷。」 鄂多海站在離石板屋不遠的一處小土丘上,肩上已覆上一層白雪,臉容已被風吹寒,但她那望住身前土堆的目光卻是瞬也不瞬。 「我們可以在這裡搭個棚子嗎?嬤嬤怕凍。」對著要他進屋的薩遙青,她嗓聲微弱地說。 「別這樣。」他不習慣她這般槁木死灰的模樣,那令他心疼。 自嬤嬤離世,下葬也有五六日了,這幾天不管晴或雪,鄂多海一起床就往嬤嬤墳前跑。而她那一站,就如同這土丘上立了另外一塊墓碑似的,連動都不動。 若不是他以她的傷還沒好全,若侵風受露,以後就算好了也可能會留下病根,嬤嬤若地下有知也會心痛為由將她帶進屋,她可能會繼續站到不能站為止。 將自己的厚披風一敞,他將她攬進懷抱中,跟著緊緊抱住。他好希望自己可以用這擁抱,用每一夜安撫她的親吻,還有滿滿的感情,帶著她快快走出悲傷,固然他明白,心成傷,不論是人是獸,都需要時間去治癒。 「嬤嬤她不在這兒了。」 這時兩人身後突然傳來話聲,他們同時轉身,便見談初音和仲孫焚雁緩緩走上了土坡。 他們身上背著細軟,看起來似是即將遠行。 「別守著這墳,別在這裡哭泣,因為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不在這兒,那在哪裡?」鄂多海抬眸,看住那話中有餘意的談初音。 「去了極樂之境。她是帶著滿足離開的,沒有任何執念。所以這墳裡只是終將化為塵的軀殼而已,真正的她已不在這裡。」在石板屋的那一天,當嬤嬤咽下最後一口氣,那離開身子的魂,是帶著平和情緒跟她道謝,並請她轉告薩遙青照顧鄂多海。 極樂之境,那聽起來是個很好的地方,嬤嬤真的去到了那裡了嗎?她好希望是啊。初音簡單的一番話,此刻竟像冬日裡的暖火,拂過了鄂多海寸草不生的心,而後在轉瞬間,冒出了希望的芽苗來。 不禁,她抱薩遙青抱得更緊了。 「我們要離開了,現下是來道別的。」說話的同時,初音不禁將視線調往極遠處,最後定著在山腰的某一個位置。 那裡,似乎有著什麼;是一道記掛著逾千年的……懸念嗎? 「去哪?」鄂多海問。 這幾日,他們兩人仍借住在她和嬤嬤的這小石板屋裡,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為山上亡靈助念,也順勢將她和薩遙青從舊吐蕃那兒迎回來的瑟珠供進了崁兒村星家藥鋪的佛堂中。除讓星霄日日誦經供養消業障,也公開讓村人頂禮為這山頭求來永續的祥和。 「雲遊修行,四海為家。那麼,就此告辭了。」視線自山腰處調回,談初音說。 這高原一行,她雖沒有找到唐東煥所說的雪藏花秘境,可卻身處在那出自秘境的美麗傳說之中,那比真的找到秘境更珍貴啊。 「既然嬤嬤不在這兒了,那我們也離開吧。」看著逐漸遠去的兩條身影,薩遙青道。 「離開?去哪?」鄂多海回應。 「你曾說你的名字源自于嬤嬤心中那片湛藍如天的海域,那就去找海吧。離開高原,去找海。」 海?眺住那走了有一段距離的焚雁與初音,這時鄂多海彷佛在他們所在位置的更前頭之處,看到了一片無垠的藍,一片波光粼粼的碧色海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