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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鄂嬤嬤用盡全身力氣抓住薩遙青,低聲對他說完,又對住眾人道:「他們畢竟是外人,咱村子的事可否不連累外人?要祭就以我為祭,將他們趕出莊便可,要不萬一話傳出去,外頭的人會以為咱們村會吃人。」

  「是,他們是外人,以外人當成祭品,確實——」

  星霄附和似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星庫爾給堵去。他看似再忍不了老人的溫呑,索性擋到星霄前頭。

  「這姑娘雖是外人,但想見一定心懷慈悲,才會自願為祭。既然如此,我想山神一定會很樂意將她納入懷抱。」

  「那個老太婆幾十年前沒祭成,她還有個養女啊,連她也一起祭上。」

  「是呀是呀,連她的養女一起祭!一起祭!」

  人群中忽地起了陣騷動,可那提議卻連星庫爾都傻眼,才想駁去,但那始終沉默著的鄂多海,卻在這時終於抑不住怒意地啐了口。

  「你們這些人,簡直比禽獸還不如!禽獸還懂得疼惜保護同類,你們呢?而且這山上根本無妖,全都是因為某群人的心機,你們沒搞懂,就一個勁兒地起哄,不是愚民是什麼?想知道真相,就讓我來——」

  「瑟珠!讓她去找瑟珠吧!」鄂嬤嬤突然嚷了。

  鄂嬤嬤雖然已從多海及初音處得知那百多年的傳說可能只是個大幌子,但就算是事實,眼前這批被洗了腦的村民怕也是聽不進去,且說不定還可能更快地將數人推入絕境。

  在眾人一片譁然聲中,鄂嬤嬤續道:「身為高原的子民,大家都知道瑟珠吧?越過雪山之巔,有吐蕃舊地,在那蜿蜒無垠的湖畔,有個千年不絕的湧泉出口,能為天地帶來祥和的瑟珠就生長在那兒,集天地精華的祥和之征,有了瑟珠護著,那妖便再也不會危害咱們村子了,而且永遠永遠不需再犧牲人命。所以,請讓多海上山去尋瑟珠吧!」

  在這山頭,大家當然都知道瑟珠是什麼,那是聖物,有天神加持的抒物。只是,固然大家都知道有這聖物,卻從無人見過,那就跟這山上傳著有妖,卻沒有人親眼目睹一樣。

  鄂嬤嬤語畢,目光便落至那被星庫爾擋在身後的星霄,她帶著深切的懇求,宛若那是唯一能夠為鄂多海留一線生機的機會。

  在望進鄂嬤嬤的目光之後,星霄深吸口氣,「一再犧牲人命也不是辦法,就讓鄂嬤嬤的養女去為大家尋找瑟珠,還有……你也一起。」他望向薩遙青。

  「他一起?一個外人,怎麼可以?!」星庫爾聽了自是反對。

  「這星家仍是我在作主,我說了算。」這時星霄板起臉,凜然地說。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欠鄂嬤嬤的,不能不還。

  這老頭居然……不過,也罷,上這雪山,根本是去送命,鄂多海那女人既然得不到手,那麼讓她消失在雪山裡,剛好封了她的口。

  閉了嘴,思索了片刻,星庫爾不得不在自己的未來與一個得不到的女人中間擇其一。「但,怎麼算?讓他們上山找瑟珠,總不是一直等到他們回來,萬一要是死在山上,沒有瑟珠,難道所有的人都要跟著一起陪葬嗎?」

  「二十日,若不回來,就以鄂嬤嬤及談姑娘為祭。」星霄不忍地作下這痛心的決定。

  「好,就二十日。大家都聽到了,把人先帶下去吧。」星庫爾指揮著。

  「等等!我可以跟多海說幾句話嗎?」這算是她最後的請求。鄂嬤嬤再次望向星霄。而在星霄的應允下,她喚來一旁的鄂多海,緊緊以自己的雙掌包覆著她的,且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人生難得一真心,我知道他有。走,跟遙青走,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

  不要再回來?所以嬤嬤一開始說的要她去尋瑟珠,根本只是在為她開一條逃脫的生路?根本不期望她會歸來?「不,嬤嬤,那我不離開您!」

  「我的這一輩子,夠了,但你的才正要開始,去吧。」

  去吧,她心愛的閨女,她曾經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卻是如斯幸運地能夠再度擁有的她的女兒,她的……親生骨肉。

  這時她抓著鄂多海的手,不住顫抖著,連眼眶都濕了。

  眼見鄂嬤嬤和初音、焚雁被帶了下去,鄂多海縱是心如刀割,仍不得不忍住那被拆散的悲痛,在心底許下一個誓言。

  她會回來,她一定會回來。她拚著一死也一定會將瑟珠帶回來。

  隔日清晨,在眾人面前做足了樣子,星家給了鄂多海和薩遙青最基本的上山用品——保暖用的厚衣物、繩索刀具和兩人數日可食的乾糧與水,便讓眾多身強體壯的村民半押解半監督地去到了上雪山之巔的唯一山路。

  「這一去,不曉得多少時候才能再見,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平安將瑟珠給帶回。」走到鄂多海身邊,就算是到了最後一刻,星庫爾仍是戀戀不捨於她的美貌。

  不過就在他手指將要拂上她頰畔之際,不待薩遙青動手,鄂多海極快地抬手往星庫爾臉上甩上一記又響又亮的刮子。「呸!少惺惺作態!」

  「羔子的,你……」直覺地,星庫爾想還手,但薩遙青卻擋在鄂多海身前,一副他要敢動手,他就會將他碎屍萬段的表情。因而,星庫爾只好乖乖地將抬起的手縮回。「你最好記著,你若逃了,沒有瑟珠,那麼老太婆就是死!」

  「我會回來,等著!」鄂多海忍住胸坎裡翻騰的怒意,從牙縫擠出這句話後,便轉過身朝上山之路走去。

  隨行的薩遙青立即走在她身邊,縱使一路上她只低著頭猛趕行程令他見不著她的表情,不過仍能感受到她堅決的意念。

  若不是前一日鄂嬤嬤說的,除了部分作亂的人,其它的村民都是無辜的,否則他早就將那些失去理智並助紂為虐的村民給一口氣全呑了。

  如果是一開始,他肯定會為自己這因為在意著人的感覺,進而做事綁手綁腳處處顧慮的行為而感到納悶,因為若是以往的他,壓根不會多考慮,肯定會立即動手。

  不過,就也在他待在鄂家這段時間,和她婆倆相處過之後,總算慢慢瞭解到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個樣;在那看似渾沌不清的灰暗裡,仍舊會有一點不易見的微微光亮。

  也許,那就是真正的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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