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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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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啊﹗」豈料她心急,一個不注意就在轉彎處撞上了人,而也因為衝撞力過大,她除往後跌去外,更連翻了幾圈,直到抵上一面牆,才停了下來。而攤著兩腿,她摸摸撞了牆後有點發昏的腦袋,待回神,也才瞄進牆邊的一道水色。「嘩!幸好沒跌到水裡去,要不然可淹死我這只旱鴨了。」 在蘇州這種五步一水道、十步一大渠的地方,可要時時刻刻小心的。 想著想著,忽然,她眼前伸來一隻肥肥厚厚的手。「姑娘,你沒事吧?」那人問。 「沒事沒事!只要不掉進水裡邊都沒……嗄?」抬眼看著那人,不禁,她皺起眉頭。 「哎呀,原來是耆長府上的小廚娘,我有沒有撞傷你啊?」那身型富態的男子笑了笑。 「沒。」躲過他伸來的手,她逕自爬起,而後撢撢髒掉的衫裙,同時,她亦在髒裙上找到了個磨破的洞,而指頭則穿過洞檢查著。 見狀,男子笑道:「裙子破了嗎?小問題,來人。」 「少爺。」他隨身的小廝上前來。 「先到我去價的那家布莊叫人裁匹上好的布,說是我要給姑娘做衣的,叫他們動作快點,要多少問我給。」對小廝使完眼色,回過頭,手就又直往女子身上去。「來,你受傷了我扶你,等我們走到布莊,你的衣服就做好了。」 「啪--」地一聲,女子很快用力打掉那只即將摸上自己腰間的豬蹄。才眨眼光景,那男子的蹄背就也浮出了個紅腫的印子。 「喂!你--」被打的人沒吭聲,反倒是小廝緊張得很。 白了兩人一眼,女子撇嘴。 「不必了,老娘我摔破了自個兒的衣服,當然自己補,不用你費心,如果賺銀子多,不如幫你爹娘裁衣去。」那一下還算輕的,只要她再用力些,鐵斷了他那惡名昭彰見女人就摸的賤手!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往耆長府邸方向去,拋下兩人。 「少爺,您沒事吧?這女人真是不識相,還以為自己是鳳凰來著。」小廝嚀口。 「不識相?你覺得她不識相,我倒覺得她很夠味。什麼女人我沒瞧過?就只有這種……」吐了口唾沫在發燙的手背上,撫了撫,可目光卻始終不離那背影。 聞言,兩眼登時一亮。「少爺,您的意思是?」 「呵呵呵……」頓時,小橋流水的明媚景色中,摻上了陣陣不協調的猥瑣味道。 真倒黴,怎麼一大清早就讓她遇上個全城最惹人嫌的爛人?跑回耆長府邸,滿肚子悶氣的于陽在後門外就嗅到了一陣撲鼻的香味。嗯,還是香的,沒有焦味,應該沒事吧? 進了門,她趕忙往灶房方向鑽。而走進灶房,裡頭除了一隻狂噴著蒸氣的大砂鍋,就剩地上籠子裡裝著的兩隻肥雞咕咕地叫著;其它,連個人影兒也沒有。 回身,人杵到了門口,她手叉在腰間,對著後院四處張望了又張望。 「嘖,這小子!要他來幫我割雞,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好久,仍不見人,最後她只得先將雞籠往灶房外頭挪,且在籠上擱了把菜刀。 再回到屋內,她把爐灶裡的火降下,跟著取來濕布,覆上鍋蓋而後掀起,頓時鍋裡的菜肴香味四溢。抄起一雙筷,她朝鍋裡那豐腴卻不油膩且開口填了魚片的羊肋肉戳去,但見筷尖沒入肉中,肉泌金汁。嗯……湯成白乳了,薑、花椒、茴香、橘絲皮的味道也應該入了肉了,現在只要再加上菇和筍,應該就可以起鍋了。 許是習慣,她順手就將那戳過羊肉的筷子往嘴巴送,而忍不住那鮮香溢嘴的滋味,她舔完竹筷,又想再探回鍋中。 咻! 「好痛!」忽地,背上傳來一陣痛,那痛害得她掉了手上的筷,且反應地將手摸上被人鞭及的背部。她抓了抓痛處,且回過身。 「你去哪裡了?」一名花發駝背、手執竹枝的老人就站在她身後,他臉色淩厲。 看著老人,目光閃爍,咕噥道:「我……我沒去哪兒呀。」 咻!又是一聲,這回細竹不留情地鞭在於陽的上臂處。「要我說多少遍!想當一名好廚子,就要對鍋裡的菜負起責任,菜沒洗乾淨、佐料沒放對、火沒控制好,都是對灶君的侮辱!」 聽了,于陽兩道濃眉再忍不住地皺起。「爺說的我都曉得,我是算好了時間才離開的,還有……問題是我並不想當廚子呀!這個我早幾百年就跟您說過了。」 「還說!」聞言,執著細竹的手又再度高舉。 又要打了?每回被她的爺爺抓到她開溜,都是這麼一頓打的。抬著臉,她繃起全身肌肉,準備迎接那疼痛。只是…… 咻地,竹枝是落下了,可卻不落在她身上,她疑惑地抬眼看著那面無表情的老人。 「看在鍋裡的東西沒燒壞,我先饒你這次,下回你再犯試試。」放下竹枝,老人睨了眼砂鍋,而後將手往身後一背,便轉身往屋外走去,只是當他就要出門之際,卻又傳來一聲:「於月,如果你當真這麼閑,那就把那些多出來的時間用在祖傳的譜子上,那樣會比你到外面和男人廝混得好,要曉得,灶君只挑和食物有緣的人,你該珍惜。而且,我的時間不多了,在你找到懂得你做菜的心的人之前,你該不希望我死不瞑目吧﹖」 哇,死不瞑目?又是這句令她渾身難受的話! 只是丟下話,老人駝背的身影,就也消失在門外。所以對著門口,她也只能一個人呐呐道:「每回都灶君灶君、菜心菜心的,我哪時跟誰混去了?我不過是想喘口氣。況且我也不是很會做菜的于月,於月她早在十一年前……就沒了,我是于陽,愛吃東西、力氣很大的于陽啊,您怎麼老搞不清楚?」 天曉得,這些話她已經說過了幾遍,但她的爺爺卻似乎沒一次將它聽進耳裡,放到心裡。 以前的爺,愛喝酒,雖然每次喝醉了難免會將她和於月認錯,但失去雙親的她倆畢竟是他一手帶大,所以最後他還是會笑著更正過來。可,自從於月死後的那一年,他這毛病好像又變嚴重了,或者,該說是他像徹底變了個人。現在的他,雖然一滴酒也不沾,可也從來沒一次認出她來。他似乎只記得督促她、要她學好灶房裡的事,其它的,諸如她的心情,他好像一點都不關心,就好像除了做菜,他和她已經不帶任何關係。 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現在的爺,究竟還是不是那個情願自己不吃東西,也堅持要喂飽她和於月的那個爺? 「咦?啥味道?糟糕!」原本還心酸著,可眨眼,于陽又立即回過神來,因為鍋裡的食物已傳來些微的焦味。 一急,忘了拿濕布墊手,她便忙著搬起仍在灶上的砂鍋,而等她被鍋耳的高溫燙得哇哇叫的時候,也已不能放手。所以她只好忍著痛,迅速將那砂鍋擺上一旁的大圓桌。 滋! 「燙死我了!」等鍋一落桌,她就連忙縮回手,且往水缸裡浸,眼看兩隻手掌在水裡變得愈來愈紅,紅得像沁血,她這才想到那放在櫃子高處,能馬上止痛燙傷藥膏。 於是,手離了水,人也走到櫃子邊路起腳想拿膏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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