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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你說他在燒飯?哈,不會吧,我瞧是你嘴饞。別發出聲音,我看看他玩什麼。」來到屋後,見江重濤從灶房裡拿出一隻陶壺,跟著他往不遠處的一口井走去,到了井邊,他轉動漉漉把汲了些水上來,並將陶壺洗淨更注入一些清水。

  「喏,這就是你說的燒飯?」拍了下腰上竹簍。原來,江重濤是想將那暫時擺在酒壺裡的幽冥花換個容器。

  只是,等他做完這些動作,卻不見他再往屋子的方向走來,他反倒沿著屋後的一條小徑轉進了适才的來時路,且往江邊去。

  嘖,他這走後門的舉動,是想避開她不成?踏著輕靈的腳步跟在後頭,蘇映潮的唇瓣翹得頗高。

  而又回到岸邊,江重濤沒往自己的船去,卻走向一艘正在叫客的渡船。他上了船,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了下來。

  「搭渡船?他是想過彭澤到對岸去嗎?難道景德在湖對岸?」躊躇著,耳邊也豁然鑽入船夫的高喝聲。

  「開船了——要搭船過湖的這是最後一班,晚上沒船等明天唷——」他嚷。

  要開船了?雖她不一定得搭船才能到對岸,但……還是跟近點妥當。「喂,船家等等,我要搭船。」她招了招,躍上船後便就著近處坐下來。她餘光始終瞅著那坐在遠遠角落的人。

  「姐姐,船資,五錢三分。」當船開出,一名淌著鼻水的男娃兒伸手向她要著渡船資。

  當她將錢遞給娃兒時,順便細聲問:「娃兒,你們這船到不到景德?還是,你知道景德在哪裡?姐姐沒聽過這地方。」

  「景德?姐姐不是這裡人嗎?」手背往鼻上一抹,一臉鄙夷地對著她上下瞅。

  「唉……不是,呵。」雖然漢水離這裡不算太遠。

  那娃兒眨巴著眼,摳摳頭,一會兒朝後頭嚷:「爺!有位姐姐不知道景德在哪裡——她是鄉下來的土包子——」

  啪!霎時不知何處飛來的一隻草鞋,準頭十足地砸在娃兒頭上。「死小子,好的不學盡學壞!」一人走來拾起草鞋穿上,原來是叫客的老船夫。

  船夫?那此刻掌舵的是……回眸望去,船尾已然站著一名十歲出頭的男孩,他正專注地掌著舵。呵,她還以為這船會自己走咧,原來是一家老少同勞事,真溫馨。

  「我這小孫兒最喜歡學從景德過來的闊氣渡客,他們有了發財的瓷,忘了做人的本,連說話都無禮,姑娘還請見諒。」

  「瓷?」

  「剛才姑娘問的景德,就是以燒瓷聞名的城鎮,以前叫作昌南,從渡口過去還有幾十裡遠,不過近來為營生,倒多了載客用的馬車,您方便的。」

  原來,那景德就是特多燒瓷之家的昌南呀,這下她可知道了。朝代更換一些地名也跟著換,她老待在漢水,都成井底之蛙了。只是……這燒瓷?

  到了彭澤彼岸,搭上了馬車,行至景德竟已入夜。

  「你別再跟著我了。」誰知她一路奔波跟到了該地,兩腿一下車,後頭就有人趕她。轉過身,是那搭上她前一輛車的江重濤,他站在夜色下,一臉肅穆。

  「如果你不給我個原因,我就要一直跟著你。」瞪住他。

  「什麼原因?」他濃眉擰聚。

  「還有什麼,就是你為什麼吻我?」是,就是這問題讓她非跟不可。原本在大澤畔,她還遲疑著該不該走,但他的那一吻,卻讓她停了腳步,轉了方向。

  「我……」這該怎麼說,實話說不出口,謊言又難以啟齒。「那……沒什麼原因。」別開頭,他對住鎮上那數道入夜後仍繚繞的瓷窯灰煙。

  「你真是……唉!」踱著腳。「如果你喜歡我就說喜歡我,如果你討厭我就說討厭我,不要吻了我還說沒原因,那我怎可能相信?難道……是因為你的青梅竹馬?」

  「要再不說,我就一直跟著你。」

  「是為緞兒。」不覺,他竟選了這個答案。

  緞兒?「她叫緞兒?」曉得人名兒,於是她更確定真有此人,這令她忍不住心頭更酸。

  「這樣……你就不跟著我了?」此刻他的心情竟是矛盾,因為在心底,他其實不希望她離去。只可惜,事實卻無法成全他,他畢竟與她不同,她是個人,是個有見「異物」能力的人,而他卻是……

  「你很愛她?」認真看著身前人。

  「是,我答應守護她一生一世,所以……」

  「所以其他女子於你皆不可能?即使……」吞了口唾沫。「即使你對她頗有好感?」

  這問題,他沒答,只靜默。片刻,他緩緩側過頭,說了:「你是我的恩人,如有幸我亦希望你是我朋友,但再多……可能什麼都不是了。」尤其在她知道他為何之後。

  「什麼都不是?」他的意思是說,如果她再跟著他,他就要翻臉了嗎?是這樣嗎?擰了柳眉,她悶悶地瞪住那丟下話後就往景德鎮街上走去的人。可深思良久,她還是忍不住輕拍腰間竹簍,問了:「破仔,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他當我是他恩人和朋友?」

  「破。」旋龜應。

  於是她又問:「那恩人和朋友有無關心他的義務?」

  「破破。」

  她乍時露出一抹苦笑。「就知找你這軍師沒錯,加你一個,我也覺得有義務。那既然話是他說的,那就也不能嫌我們了,走吧。」

  「破破破破!」可是當她正想舉步跟上的同時,那旋龜竟駭然地叫了一串,而這驚天之叫,卻只得來蘇映潮的無奈一哂。

  「我自然曉得你擔心什麼,我也清楚這景德鏡窯火過旺,對屬水的我們非常不利,但眼前這情況你讓我如何?」她努努嘴。「好吧,既然這樣我也不想拖你下水,如果讓窯火烘乾了你,我就也成罪人,不如……」

  「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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