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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因為他們的女兒不醒,他所說的話、道的歉,就也入不了他們的耳。因為船是他的,打中緞兒的船帆也是他的,萬一緞兒真喪了命,自然也是他所害。

  咿呀——當他正愁著無法見著那讓他夜夜難眠的人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個縫兒。

  「緞……」他欣喜地抬首。

  「噓,小聲點,進來,快進來。」哪知開門的竟是緞兒的奶娘。那個從小看著他和級兒一起玩要成長的婦人。「呀,還發什麼愣?萬一給人瞧見,不給抓去打才怪。」

  婦人抓上揪然的他,帶他進門。

  「你怎麼還來?」合上門後,她仍不敢大聲,她瞅住那高大的男子,訝異他的憔淬。

  「我擔心緞兒,在醫館,我被擋在門外;她被送回來,我更沒有機會看到她,她沒事吧?」床前的帷幔低垂,他瞧不見裡頭的人。

  「小姐她……」說到她的傷勢,婦人再忍不住紅了眼。

  「很嚴重嗎?在船上我看過沒外傷,她被送回來之後我聽說她醒過來了,那麼……」心急,直往床邊走,但卻被婦人擋了下來,她拉他到一旁。

  「小姐喝完藥,現在正睡著,別叫醒她。」

  「但是……」今日不見不曉得哪一天才能再見,說不定他等一下就被人掏出宅子去了。

  「她好不容易才睡著的。」

  「好不容易?」聽了,忐忑。「為什麼?」

  要他在椅上坐下,等他靜心,這才說:「小姐剛受傷的那一陣子是昏睡不醒,等醒來,卻經常喊著頭痛;她早上不睡,夜裡更是嘔到膽汁盡光,我看得好心疼。」她哽咽。

  「她傷了哪兒?」白了一張臉,咬緊牙根。

  「大夫說傷了腦,這回要是能醫好,可能一些毛病也不能根治。」兩隻長滿皺斑的老手緊緊互抓。

  「一些……毛病?」

  不覺,淚水汩汩地淌。「小姐她現在耳朵不靈,說話也不清晰,手和腿有時候更昕不聽使喚,在吃了許多大夫的藥之後,還是一個模樣。」

  瞪大眼,完全無法相信。緞兒……緞兒她是這樣地靈敏,於今卻讓他害得……「我不相信,奶娘,我想看看她。」

  「濤少爺!」又拉住他。在她心裡,他雖然只是尋常人家出生,又或許現在有些落魄,但那赤誠向上的心卻是她一眼瞧得透的。自始至終她一直以為他和她家小姐會成一對,即使老爺反對,只是……只是現在……「嗚……」她克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奶娘您?」

  「濤少爺,小姐她可曾跟你說過她的婚事?」她心酸地問。

  聞言,臉色驟冷,他點頭。

  「我擔心……」

  「怕緞兒嫁不成?」一般人家,誰會想娶一個帶有殘疾的媳婦兒?這回,他可是誤了她的姻緣?雖這想法令他心如刀割,而他也根本不想她嫁給別人,但他卻不得不思及。

  聽了,婦人的淚只是流得更厲害。她搖頭,久久難言,等好不容易平復哭意,才說:「如果嫁不成,我就不需要這麼擔心了。問題是老爺根本不這麼打算,他壓根兒不想讓外頭的人知道,除了家裡的人,連那些看診的大夫都塞了銀兩讓他們改口。」

  「改什麼口?」

  「說小姐只是得了風寒,一個月後還是可以嫁到表少爺家。」望向床,又說:「如果那時真能好也就大幸,但萬一小姐還是這樣呢?難不成要等被發現之後才……」

  「不該是這樣!」一拳擊向身旁的茶几,上頭的杯壺震得價響,他頓地起身往門口。「我找你家老爺!」

  「濤少爺!」奶娘忙驚呼。

  「奶娘……是重……濤大哥嗎?」正當兩人僵持不下之際,床上的人醒了。她問著,聲音雖不啞,但卻凝滯,好似咽喉裡哽了什麼,使她無法平順出聲。

  「緞兒!」聞言,江重濤耐不住地緊了五指。奶娘的話……果真?睇住床帷,他頓下腳步,直至床帷被裡頭的人掀起一角。

  「重……」她身體一滑。

  「緞兒……」一老一少齊趨前,幸好江重濤動作快扶住了那差點摔下床的人,他往床邊一坐,臉色極度凝重。

  凝睇著他,被扶著的緞兒忍不住揚唇。「你……怎連胡……都不刮?好醜。」話難以成句。

  「你?」她的笑靨在他看來竟是無情的鞭笞,那令他心痛。

  「我沒事的,奶娘……跟你說過了?」

  她抬眼向老婦,但對方只是沉默,因為違背了承諾,她答應過若江重濤來,要跟他說她無事。

  「奶娘都跟我說了,你……」

  「一個月後……我要嫁人了,以後再不容易看到……你,今天你來……我高興。」困難地把一串話說完,只是她一說完,便也被帶入了一副溫暖的胸膛之中。「重……」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緊緊擁著她,好似要將她嵌進自己的骨血般。「以後我不行船了。」

  「為什……」欲掙脫他的雙臂。不說賺錢糊口,不說他與她之間的感情,江上的生活於他來說便是生命呀!這她瞭解,且自小至大唯有更深刻地體會。難道,為了她,他想拋棄這些嗎?

  「嫁給我,緞兒。」細細凝住她的臉。「嫁給我,以後我不行船了,這輩子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他甚是激動地說著,可,得來的竟是一場殘酷的回應,她……居然搖頭!

  「不。」搖著頭,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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