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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重濤兄,你怎只看不買?」當他走出木器店又是兩手空空時,她再忍不住趨前問。

  「你怎麼在這?」問著那可能跟著自己許久的人。

  「我跟著你呀!」擺明著說。「我跟著你走遍大街小巷,看你進進出出還是兩手空空,怎麼?沒看到中意的嗎?」

  聽了,付思而後說道:「你別跟著我。」丟下一句,他便往渡口方向走。「我沒地方去,所以跟著你。」她可只挑順眼的、喜歡的人跟,平常她可不像破仔一樣盡跟屁的。

  「破破!」腰間又傳來一聲抗議,她輕笑地拍了拍,又跟了上去。「你肚子不餓嗎?」走過一處食攤,他問著身後跟來的人。

  站到攤前。「你也想吃嗎?我來買!站著別走啊。」她的肚可餓著了,盯住食物她兩眼不住發亮。「老闆,給我十顆菜包子、十顆肉包子,再切一點小菜……咦?您那是什麼酒?」瞧見一邊堆著的酒罈,她問。「小米酒,很香醇。」老闆回答。

  「那我要兩壇,謝謝。」付了錢,她提過一堆食物。

  「你喝酒?」江重濤自然地伸手接過那兩壇較重的酒,瞅住她。

  「我不喝,是船上的大哥們托我買的。倒是你,為什麼又看繩。又看刀、又看木?船上要用的嗎?」她這一問,是有目的,且心頭已隱隱有個猜測。這回換她瞅住他。

  與她四目相對,在她清澈的眼眸中,他看見她濃厚的疑問。「對。」調回眼,他改瞧向前方,那江邊已暗下。他又再度開步走。

  「真的?」說這話時他不正眼看著她,必定有異。「我以為……你是在為豐都之行作準備。」這次沒跟上去,只是凝望住他的背影,並看著他走了幾步後,停下了腳步。

  沉默多時,江重濤這才回眸看向她,並低問:「你在替我擔心嗎?」他黑色的瞳在店鋪燈火的映照下,顯得異常光亮,而聲音裡則夾雜著些微情緒,但不明顯。

  「我……」他這一問可使她噎口了。畢竟她和他相識不久,畢竟她是名女子該有所矜持,畢竟人與人之間過度的關心有時候會遭疑,還有那畢竟……啐啐啐!這麼多的畢竟,她哪在意得完?不管了。「我是擔心你,我早說過那水域太危險,幽冥花也只是傳說,縱使真的有,等你摘到也一命嗚呼了!所以我拜託……」

  「謝謝你。」

  「嗄?」他說什麼?他不嫌她煩,反倒謝謝她?

  「謝謝你。」朝她笑,那笑容是發自於心,因為感動。「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被人關心著的感覺了,所以謝謝你。」

  「呵,你……你別這麼說,太正經,我很不習慣。」兩頰發熱。「而且眼前有我關心你,在遠方還有你的家人,他們一定也不想你冒這個險,所以還是別去吧!」她的話可以不聽,但家人可就不能不顧及了吧。

  「家人……」

  「是啊。」點著頭,暗暗高興自己這順水推舟的點子來得適當,瞧他的表情就曉得。

  抬眼僅見江重濤的笑容瞬間追去,換上的是五味雜陳,然,她卻毫不知他這情緒撤換的來由。

  「你說得對,我該為家人想。」該為那還在故鄉等著,他唯一當成家人的人,緞兒……

  「你能這麼想實在太好了,來,我唱首歌給你聽,你會唱就接啊。」好像解決了樁大心事,蘇映潮朝他開步走去,且一近他身邊便開懷地挽起他的手臂,隨即大聲唱了起來:

  「天上有顆星唷,地上有條江咧,該你!」

  停頓了下,愣望住那張粉配的臉蛋,片刻,他渾厚的聲音從嘴邊溢出:「江上有條船唷,船上有個你咧。」兩句唱畢,他微微有些不能置信。他……有多久沒這樣了?開懷……唱歌?

  「是嘛!江上的男兒就該是這樣,我也有好久沒聽人對唱漁歌了。」笑咧了嘴,她又點點他手上提著的酒罈,唱道:

  「你說想喝酒唷,我來為你打咧;你說想吃茶唷,我來替你沏咧;什麼不開心唷,全都擺一旁咧,再該你!」

  目光看向天際,他腦海不禁浮現一張臉,那臉笑起來雖然沒有蘇映潮出塵,但卻同樣燦爛。

  「這世上什麼好唷,有人等著你咧。」

  「等?」聽了,皺起眉,不以為然又唱:

  「這等有什麼好唷,愛就大聲說咧!你說對不對?」她問,但江重濤卻未回應,於是她以肘蹭蹭他,並小聲補了一句:「嘿,到底對不對呀?不就唱歌,也需要這麼痛苦嗎?」

  聞言,這才稍稍放鬆。她說只是唱歌?是呀,只是唱歌何須這麼痛苦?

  「……你說對就對唷,我全部都依你咧。」唱和的聲音微帶笑意。「依我?」他說……依她?呀,這詞兒雖然只是用來壓歌韻,可卻悄悄甜進了她的心。「呵呵,這實在接得好,咱……咱們回去船上再繼續唱好了。」以傻笑掩飾尷尬,她放掉他的胳臂,促著他走在前頭。

  而盯著他拎酒罈,腳下舒緩跨出的步伐,她心頭禁不住湧出了股暖意。以往依著她的全都是水呀魚的,現在可是個活生生的人,他這樣……是不是已經把她當朋友了呢?朋友……真好!是啊,有朋友真好!呵呵……

  迎著江風,她偷偷笑著,只是如此開心的她卻忽略了前頭走著的人的真正心事,以致於隔天她睡醒,想將昨天買來的絛帶交與他時——

  「什麼?你說重濤兄一早就劃了小船下江去了?」不會吧?對著一名船夫,揉揉貪睡的眼,她愕然。

  「是啊,都走了兩個時辰了。」放眼江面,除了寥寥幾艘進出這盆地的商船,便無其它小船。

  眺向渺渺江水,「兩個……時辰?那他人都已經到了。」拍著額,頓時無力。

  昨幾個傍晚說了那麼多,居然一點效用都沒有,還說全都依她?到最後還不是去了豐都,那個生人回避,且連鬼神都忌諱的地方!「哎喲!江重濤,你為什麼就要這麼呆哪?」曉不曉得不聽水神言,那吃虧就在……

  離開重慶,經過涪州,來到豐都冥山下,江重濤將船劃向近岸處。抬眼看了下接近中天的日頭,與遠方天際短時間不會飄過來的烏雲,他盤算著時間,便將船對著山下一處檉柏綠木叢生的崖面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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