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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著她似乎想辯駁的臉,不予理會,逕自接說:「好了,我相信那兩位差爺也不敢亂說,這一次府裡的東西沒被偷走算是萬幸,方才的事也就先不管,待會兒你領幾個人去把庫裡的古玩清一清,過些日子是知縣的誕辰,屆時挑禮的人一定很多。」

  他們申家的事業,就紮基在古玩買賣上,這根本不扎實,其他的買賣也就無以維生。

  「是。」蘭舫福了個身,懷著憂鬱默默往內院裡去。

  「還有,今年中秋,天兒也許會回來,你準備著。」等人快走出大廳,又聽到老聲自後頭傳來。

  中秋?

  在內院裡頓足,蘭舫美如精玉的臉龐乍現一絲光彩。娘說闊天中秋可能會回來,那麼,就再過幾天就能見著他了。自他到江南做買賣,前後也已過了三個多月,她……是真的想他。

  平日婆婆不許她抛頭露面,是以她就跟一般女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多跟著婆婆到寺裡參佛。在嫁作申家媳婦之前,她多少還可以跟著世襲玉匠的爹外出做玉飾生意的,而今卻已人事全非。

  不過幸好她還有夫君,他就像她的夭,晴有他為她遮陽,陰有他為她遮雨……

  翹首望住天井外的一片藍天,她的心情也跟著清朗許多。

  而時近正午,申府裡面還忙著,外頭卻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模樣相當年輕,牽著馬背著細軟,衣裳沾了點風沙,顯然來自外地。

  「到了,我去叫人。」一身藏青發色如墨,身後背著把刀的青年對著身旁的少女說,他修長但鍛練精實的身軀就要往門前的階上踏。

  「等等。」少女喊住。她掠過他,人站到申府高聳的大門前,凝脂般的手掀起席帽上的紫羅巾,檀黑的眸仰望著門上以金漆書寫著「申府」的匾額,良久未再說話。

  青年立于她身旁,微略浮躁地問了:「又有什麼不對了?這一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卻不進門。」他似乎對少女有著諸多不滿,只是少女人沉著,絲毫不受影響,而且似乎也習慣了青年的脾氣。

  此評,她乾脆摘下了寬席帽,烏亮的發瀑頓時飛泄而下,惹得青年不禁伸手想去觸摸那一整片的柔軟。

  「聽。」她向前一步,離開他能撫觸的範圍,視線始終專注於匾額,耳邊卻沒聆進半點該有的聲響。

  「聽什麼?」失去目標,青年的手握成拳,他運勁,好似恨不得將掌中的殘餘空氣碎屍萬斷。

  「玄鳥。」匾額後頭有個玄鳥巢,這個時候雛鳥應該開始化羽的。在匾額邊緣,她瞧見一小角的涎土窩,那色澤該是不出兩三年的新巢。

  「鳥?」青年嗤了一聲,須臾,唇邊乍現一抹邪笑。「有鳥嗎?那我去抓下來給你。」說完,他腳下一蹬,身子輕快地就上了簷底,他手掛著梁木,腳踏著申府的匾額,樣子極為輕佻。

  「別摘!」只是當她想阻止,瓜兒般大的鳥巢卻早被抓在掌中,人更躍到了她的面前。「你?」彎月般的眉浮現一絲不悅,只是那不悅卻讓青年更加得意。

  他藏著暴戾的眉宇,因得意而顯得張狂,著實惹人厭,因此少女冷了臉,看住他手上的鳥巢卻不看他的臉,縱使除去劣質的他確實長得氣宇昂藏。

  「看我!」他惡劣地命令。

  原本少話的少女更是不說話,僅是凝視著鳥巢,同時,她也意外在鳥巢邊緣發現詭異的紅漬。「巢給我。」伸手向他,神情不安。

  「我說,看著我!」巢藏到背後,另一手抓住她的臂膀。他什麼都能忍受,唯獨不能忍受被人故意漠視,尤其是她。

  「給我,那裡頭……」執意不看他,即使手臂抓得痛死了。

  僵持半天,低頭瞪著個頭只到他胸前的人,笑了開來。「好,我把巢給你。」

  說完當真將巢遞到她面前。

  半安了心,她探手想接過鳥巢,孰料青年瞬間將鳥巢高舉,詭譎的笑容再度張揚。「你不是要看鳥巢裡頭有什麼嗎?!我幫你。」他手臂一揮,竟把鳥巢砸往一邊的牆壁,啪喳一聲,應聲碎了一地。

  「你……」終於看向他,只是眼神是冷然的,那種冷足以澆熄青年燒熾的戲弄情緒,不禁,他的笑容也跟著消失,並發起呆。

  使勁掙開他的掌握,少女急步走向牆邊,下意識,她原本想蹲身拾起鳥巢碎片,只是當她望進地上散落的物體時,竟不覺拳緊右手,手抵著心,想抑制那倏時竄上來的反嘔感。

  果然是這樣,這……是惡兆啊,審視著地上散落著的幾塊玄鳥乾屍,她在心底大歎不妙。

  發現少女瘦小的身子開始輕微搖擺,青年跨步將她攬進胸懷,深怕下一刻她就會倒地不起。

  「吉鳥摔死……」這究竟怎麼?沒理會他護衛似的舉動,她緩緩張開右手掌,那掌心的蓮形胎記開始犯著微微的刺痛,情況一如幼時。難道,這就如十方恩師所言……是她的天職,一有塗炭天下生靈的異狀出現,她的心就會開始忐忑不安。

  只是時至今日,她雖在發現異狀後能隱約感受,可,卻還是不能確切預料出事情的走向並加以防止。她的能力似乎還是不夠啊!莫怪乎恩師要她周遊各地,和大地同作修行。

  「怎好幾次都這樣,這究竟是怎麼搞的?是不是和十方老禿驢有關,什麼狗屁倒灶荔枝花生……如果是,我馬上就帶你到雷鳴寺,讓他替你除去手上的東西,然後再扭掉他的頭。」青年眼中狂燒著兩簇惡火,心中對此次無目的、也無止期的旅程更生鄙夷。

  「你……」好久,她擱下手掌說道。

  「怎麼?還想吐?」他抓得她很緊。

  吐了口長氣,她淡然道:「放開,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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