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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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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我一眼,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我在臺階上緩緩坐下,這一刻終於清楚記起了蘇惜曾對我說過——「我們走著瞧」。 如風的視線飄向我的頭頂上方:「嘿,小張!」腳步聲響起,一位身穿保全工作服的年青人出現在面前,如風指指半躺在地的蘇惜:「送這位小姐去醫院。」 小張應聲抱起她,蘇惜刹時面無人色,她悽惶地驚叫,「如風!」 他的唇角一彎,一絲絕世的憐憫的微笑躍然臉上。 「你肯定沒有打探清楚第一個宣稱懷了我骨肉的女人現在去向如何。噯,雖然時機不對,不過既然我的下半生已成定局,現在也不妨坦白公開——」他的笑容越發深:「早在七年前我就已做了絕育手術。」說話一字一頓。 蘇惜臉如死灰,如果此刻她的面前有一處懸崖,毋容置疑她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最後她結結巴巴地道:「可——可是你有時也——也要求我——我們採取安——安全措施。」 如風維持著他良好的風度,「那是因為不能讓我的家族捕捉到絲毫的風影。以免引發軒然大波。」 蘇惜的雙眼佈滿了死氣,她慘淡地瞟向我。既生瑜,何生亮?我呆呆地看著她,忽然就想起了紅樓夢,雪芹先生嘔心瀝血造就的石頭記裡面的可人兒沒有一個有好收場。 我不是林黛玉,可以隨花歸去;我也不可能師習惜春,可以出家為尼;我更不可能成為寶釵,可以珠胎暗結,那麼,我是誰?紅樓一夢方覺醒,卻依然未能大徹大悟。 怔怔地望著蹲到面前的這個男人,早在七年前甚至更久以前,他就已有了決斷,女人對他而言是生活必需品,像日常使用的毛巾牙刷隨時可換,毫不重要,為了免除尋歡的種種不便,他隨隨便便就可以對自己來個一刀了事,只因為他清楚這一生他不會為了哪個女人而活,永遠不會,否則他不會乾脆到根本不打算給她一個孩子。 有人搖著我的肩膀,似乎在說:「你怎麼了?」 為了家族聲譽和父母安心總之就是為了免掉事關他本人的諸多麻煩,他需要一個出得廳堂上得床的妻子,他選擇了我不過是因為在這一屆輪回中,他認為我是註定與他相屬的那一個。卻又何苦拿些好聽的話哄我。 「你見鬼的怎麼了?」 一聲狂吼將我震醒,看著他流露出焦惶與困惑的眼瞳,淚水在我臉上無聲滑落。 「我誓必要她一無所有!」他恨聲低叱,將一腔怒氣全部傾泄給已不在現場的蘇惜,可蘇惜有什麼錯?孤擲一注也只是她愛他的方式,一無所有又有什麼關係,她以後照樣還可以有孩子。淚水消無聲息流得更凶。 「老天!」他鉗緊我的雙臂,眼內盛滿了驚疑和不著邊際的恐懼:「你怎麼回事?該死的,給我開口說話!你要什麼?!說啊?說出來我全都給你!」 我要什麼?好笑不好笑,他居然問我要什麼,我抬手碰碰他的臉:「你真可愛。」縮回來摟著自己:「如風,你本來就是上帝,沒有心,沒有靈魂,沒有感情,就連身上流著的血都是冷凝的。你不會獨獨憐惜誰,普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眷愛的子民。為什麼要下凡來?待在絕世的浮雕群中,作壁畫上那一個至高無上的神祗,受盡世人一代接一代敬仰虔誠的注目,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為什麼要下凡來為患人間?」 我流著淚,笑著,不斷地搖著頭。 他氣急敗壞,劇烈搖晃我並且大聲咆哮。 「你到底怎麼回事?!你要我怎麼做?!給你承諾是不是?!如果一些空口的廢話就能使你安心!好!我說!我什麼都說!我冷如風今日對天發誓!下半輩子若再和別的女人有所糾纏,我就親手閹了自己!這樣你滿意了沒有?!還要不要我去向全世界宣告我已經對你俯首稱臣?!女人他XX的全都是腫瘤!」 我被他搖得腦袋又昏又脹,一口怨氣咽不下去,憤憤至極也丟掉了教養。 「你他XX的才是腫瘤!去你他XX的承諾!你現在和閹了有他媽什麼兩樣?!你這個該被他媽剝皮抽筋的太監!你他XX的去死!」 他在一瞬間停下所有動作,表情極度不思議。 「鬧了半天,你就為了這個?」繼而不悅地皺眉:「女人不要說髒話,下次記住了。」 我伸手抹淚,他長歎出聲,拿開我的手握著,用他的手給我拭淚。 「我會給你孩子,你想要多少我就可以給你多少。」 「我再也不相信你!」我在他的掌下抽泣,怎麼可以這樣,真是恨死他了! 「你想要一個兵團都行,我保證,你可以生到你不想再生為止,或者你想要一胎生它三四個?男孩女孩統統都隨你喜歡——只要我們採取特別一點的方式。」 「是。」我冷笑,「特別得就真的像上帝一樣。」不必碰聖母瑪麗亞都可以使她聖靈感孕。聖經裡就是這樣寫的,瑪麗亞不婚而孕,生下上帝惟一的子嗣耶酥後還仍然是處女。這頭臭豬還真以為他是上帝可以無所不能?說什麼一胎生它三四個男孩女孩隨我喜歡,我呸! 「道理異曲同工。我結紮之前已經作好了周密的安排,我召集來一批醫學專家,在我身體機能最佳的狀態下從體內取得精子,分離出最優良活躍的部分,用最安全的保存方法,存放在美國最萬無一失的精子銀行——傻東西,我怎麼可能會不要自己的孩子?」 哽咽立時被煞住,我瞪圓了眼睛張圓了嘴,他的意思是——只要從我體內取得卵子,在試管中與他的精子合成,再植入我的子宮,我就可以孕育他的孩子?! 「你——你要我——生育試管嬰兒?!」天呀!誰有能力消化這個消息,快請來幫幫我! 「新——鮮些啊。」這下子他又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不安地試探地在長睫毛下窺探我:「那時候意氣風發,誰會預料老天當真會遣給我『報應』。」 我不哭,不笑,不動,也不說話,就只拿眼瞪著他。 「如果你嫌麻煩,或者我再接受一次手術,恢復生育能力?」他不情願地嘟囔,「我也嫌麻煩。」 我的眼睛睜得更更更大,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做絕育手術之後還可以再做生育手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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