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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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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我問:「如風,你要去見我母親嗎?」 母親喜歡貴族百合,純潔、永恆。 我將花擺在地上,在她墓前坐下,望著碑上她的遺照發呆。 如風坐在我身邊,習慣性將我抱到懷內,為我將墜落額際的髮絲撩到我耳後。「你已經逃避了這許多年,現在嘗試去面對它?把事情經過告訴我並不困難到什麼程度,唔?」 再怎麼阻止自己去依靠他又如何?每次都是一樣的,在他將我的情緒擾成亂麻時,我面前唯一可依恃的從來只有他,在我需要憑藉外來物來平衡過渡傾斜的心境時,不去靠他開還可以依靠誰? 我疲乏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放鬆自己到聲音飄浮:「我不知道。」 他以指尖挑高我的臉,輕碰我的唇:「說出一句,獎一個吻。」 往事如潮襲上心頭,母親美麗的臉龐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飄出,由遙遠模糊而到似近在眼前。 「媽咪——」事隔多年再去重提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母親非常美麗。」他吻我一下。公平原則,我說了一句。 「是,她非常美麗——」如風的唇離開我的,我繼續往下,「還非常賢惠善良——」 「好了,累計到最後我們再一次吻個夠。」 「可是,她身體很差,也不堅強。醫生診斷她死於突發性心臟病,其實不是的,她——媽咪——是自殺的。」 我困難地咽了口口水,發覺不行,於是閉上雙眼,還是不行,我在刹那間淚流滿面。 「父親在外面有了梅姨,她裝作不知道,其實她什麼都知道。那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貧血得非常厲害。而大約是到她知道梅姨有了父親的孩子,她再無法忍受。」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因為那段時間她反常的總愛抱著我久久地看,看著看著眼淚就留了下來,便流淚邊歎著氣對我說,如果以後爸爸給我娶了新媽媽,記住要聽新媽媽的話,要疼爸爸。 那時候年幼的我對她說的話似懂非懂,然小小的心靈卻像是感應到了不幸的臨近,見到她流淚便也跟著哭,一大一小四隻手相互揩抹對方臉上的淚,卻怎麼也拭不去屬於生離死別那份欲絕的悲傷。 「她暗地裡以一大筆錢賄賂一位醫生,買到了一種禁藥,那種針藥限量注射是治病的良藥,但是如果遽然見大量注入人體則會導致迅速死亡,其症狀就像是猝發的冠狀動脈供血不足,由於心肌急劇缺血與缺氧所導致的死亡,要查也查不出來。」 我母親就這樣香消玉殞,梅平是肇因,林智是導火線,而父親,則是殺人兇手。 如風擦拭我臉上的淚:「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那時你才——不到六歲吧?」 「母親有一本精美的日記,記得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瑣事,她從不把它當秘密藏起來。我兩歲的時候她開始教我認字,方式就是把日記裡寫的一個字一個字教我念,手把手教我寫。」小時候她的日記本是我最心愛的玩具,每晚必得抱著它才能入睡。 她去世後約半年,有一天我無意中發現了日記厚硬的封面還有夾層,裡面塞著幾張薄紙——是她準備自戕的計劃書。她的心思細膩異常,便連死前該安排哪些假像都列的清清楚楚。」然百密總有一疏,她忘了毀去那幾張紙。 伸手去撫墓碑上她的臉,冰涼和刺痛刹時侵入四肢百骸,我哭倒在如風懷內。 他輕晃我的身子任由我放聲痛哭,直至我的哭叫由嘶啞轉向低微的長時間的啜泣。用與生俱來的耐心綿密地吻去我的淚,到我完全停止了抽噎,他細緻地吻淨了我臉上的淚痕。 「想聽故事嗎?也是關於日記本的。」 我勉強點點頭,明白他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委託朋友幫我調查一些事情,結果他卻偷溜進別人家內從保險箱內給我帶回一本日記本。我打開一看,嘿,你猜怎麼著?」 我被他所設的懸念吸引住:「往下說呀?」 「我忽然不想告訴你了。」他眨呀眨著桃花眼。 「別那麼可惡。」好奇一旦被釣了出來想收也收不住。 「你真的要知道?」他含笑的嘴角似有些遲疑,神色深奧難懂。 難得見他如此慎重,我的興趣更濃了:「真的要,快別賣關子了。」 「那本日記其實是一位妻子寫給她丈夫的一封長信。她患了敗血症,自知將不久與人世,於是她給丈夫寫下遺書,並且交由律師在她去世後轉交。她愛丈夫至深,字裡行間感人肺腑,她還有個女兒——」 我猛地掙開他的摟抱,顧不得跌痛了腰椎,我手腳並用撐著地面往後退,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處於驚恐萬分的戒備狀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面前的這個人。強烈的預感書的我極端抗拒知道卻又極端渴望知道—— 「說——重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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