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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不是這個?」我不瞭解,男人——那種事情還需要做什麼特別的準備嗎?「那又是什麼?」

  「我還沒有準備好——」他咬我的耳朵,「取走你的童貞,小姑娘。」

  ……

  拭擦母親的畫像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課。

  望著她亙古不變的顏容,我的動作越來越慢思緒也越飄越遠,連林智走進房來都不知道,是他的說話聲叫回了我。

  「你母親已經去世了,你什麼時候才肯面對現實?」

  這一個月來我對林家的人避而不見,可是我避得了一輩子嗎?

  我望著母親,為什麼要撇下我?為什麼不索性連我也帶走?而今誰來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你不是深愛她嗎?為什麼不放了她讓她真正安息?還是你原本就打算要她親眼看著你用爸爸的下半輩子給她陪葬?」

  心口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我忍不住憤然做聲:「你真以為你什麼都懂了?」母親的笑容卻讓我發不出脾氣來。就算我不去依賴她,她也不會獲得真正的安息。她在天堂,然而誰能肯定天堂裡就沒有地獄?她正在那兒受苦。而我在人間受苦。

  我轉身面對林智,指指椅子:「請坐。」

  舔舔乾澀的唇,我徐聲道: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你的母親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他臉色一變。

  我看著他笑,自覺淒然:「一年之後父親將梅姨娶進門,時年你一歲,然後他將林宅裡的傭人全部更換。」

  當時總有些飛短流長,經過多年以後也已經在人們的記憶中淡去乃至被遺忘。「你父母和我也並不是刻意要隱瞞你,只不過是都不覺得又告訴你的必要。」

  他看著自己併攏的雙膝,好久才說話:「這就是你恨他的原因?當你的母親纏綿病榻時,他卻在外逍遙快活?」

  我將視線移向母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現在還要求我搬出去嗎?」

  「可是——都過去了十幾年了!還不過嗎?他受到的懲罰就算是欠你一條人命也應該可以抵消了。」他煩亂地耙著濃密的黑髮。

  我將虛空的身體靠在牆上說:「他原本就欠我一條人命,若真的那麼愛我,為什麼不把命還給我?」

  他氣得發抖:「我總說不你!你到底要他怎麼樣呢?把你母親從墳墓裡掘出來還你?還是要他自戕?!」

  我再無言語。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會隨風而逝,真正深刻的記憶永遠不會事過境遷,再過去多少年,哪怕只是在不經意見觸動裝存往事的匣子,那被壓在最深最底層的一件都會霍霍飛出,漫上心頭。塵封了十五年的舊事如今再去重提,只覺得有著比十五年前更令人無法忍受的刺痛和悲傷。

  林智站起來踱到窗邊。

  「你要報復一個人,受苦的卻使四個人,你認為爸爸罪有應得,我不說什麼了,可是我媽媽呢?她嫁進林家多久,就陪著父親受了多久得罪,你看看她現在的身體。至於你自己,就更不必說了,我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你曾打心底笑一次。你又有沒有想過我?我和你一樣根本就等於沒有童年,自懂事以來,我就需要每件事情都做到最好、最出色,智因為我是把馬心靈和精神上惟一的慰藉。你不停地開火,我就得不停地善後。日日看著自己的姐姐對待自己的父母就像對待生死仇敵,我自己也像是被人從中間撕成敵對的兩半……」

  他的聲音仿似從天際飄來:「有時候我非常恨你,我恨你為什麼在這個家裡獨獨關愛我,只要你對我稍微表露出丁點懷恨,我就可以隨時將你踢出林家,免得這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陪著你受罪!你真的是非常任性,非常自私……我不會再要求你搬出去,只請你靜下心來想一想,這些年來你從中得到了什麼?」

  他走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魔鬼蒙蔽了我的眼睛我才會把他當作大人來看,他明明就只是個孩子,可是,都是我一直以來在使他不能做一個孩子。我真的關愛他嗎?還是根本就如他所言,只是為了要他陪著一起同受煎熬?

  倦極,沒來由地,腦海裡閃過如風的影像,我拿起手邊的電話。

  聽到我的聲音他立刻就笑了起來:「今天吹什麼風?唔,是冷如風。」

  「你在哪?」

  「你怎麼了?——我在家。」

  「我現在過來。」

  半個小時候我在冷府那個大得嚇人的游泳池內找到他,為著心頭那份猝不及防的想見他的急切,我竟是不敢直接走進他,蠕動雙腿行到躺椅邊上坐下。

  他從池水中來,全身濕淋淋地邁步走向我,晶瑩的水線沿著他結實體格的紋理往下滴淌,煞是牽人心魄。雖然我的情緒極度低落,仍禁不住暗歎上帝實在是太過偏寵他,給了他一具頎長、精削、性感、比例和諧的讓人無從挑剔的身軀,剛性中帶有一縷妖媚的柔和,簡直就是魔鬼的異向,完美的接近無懈可擊。

  「進屋去。」他半蹲到我面前,想扶我站起來。

  我搖頭,一點都不想動,但盼自己可以在韶華中跳躍,就這樣迅速坐到了雞皮鶴髮,到那時世間一切都將一了百了。

  他坐下,將我抱起置於懷內,臉上泛起慣常的笑。

  「怎麼了?」交握我的十指,用唇輕慰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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