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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聽著窗外蕭蕭的風聲,忙了一天的雪薔早該合眼休息了,然而,心底一股莫名的擔憂卻讓她始終難以成眠。

  輾轉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放棄睡覺的念頭,自溫暖的被窩爬起,隨手抓起一件羊毛外套,躡著腳步下樓來到前廊。

  程坤平夫婦依鄉下人慣有的作息早睡了,大廳裡燈光全暗,只留下廊前一盞小燈,等待晚歸的程牧磊。

  雪薔站在廊前,遠眺著遠方,天邊的冷星與明月襯著闃黑一片的林間,此情此景不見詩意,卻反倒像是某種詭異的壞兆頭。

  山中夜晚寒意正濃,夜露沾濕了排列在廊前徐曉貞所種的蘭花,細長的葉片在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澤。

  拉緊了肩上的羊毛外套,雪薔輕搓著雙手藉以驅逐寒意,在一口口呵出的白色霧氣中,她終於看到了闃黑林間有一個自遠方黑暗中逐漸清晰的身影。

  是程牧磊!她下意識就想轉身逃回房間。

  然而他那不自然的步伐卻教她起疑,直到他的身影漸近,她清楚看到他糾結得死緊的眉頭和死白的臉孔。

  精確的職業直覺讓她的目光本能往他腳下梭巡,當她的目光觸及他腳上那怵目驚心的鮮血時,心臟倏然緊緊一抽。

  「你的腳……被捕鼠夾夾到了!」

  雪薔倏地靠向他的身邊,顫著手幾乎不敢碰觸那個卡在他腳上的駭人金屬。

  「我看到了。」程牧磊冷冷的語調像是譏諷她毫無價值的關心。

  程牧磊的傷早已讓她無心去計較他的敵意與冷漠,她轉身就想去喊人來幫忙。

  「我去叫二舅跟二舅媽來。」

  「不准你去!」他粗聲喊住了她,直到瞥見她臉龐驚惶又無措的神情,聲調才勉強軟了下來。「別去驚動他們。」

  「可是……」她猶豫的看著他冷硬的臉孔,又看看大廳,終於點點頭。「那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用不著,我擦點藥就行了。」程牧磊說完,便就著微弱的燈光,眼眨也不眨的扳開了卡在腳上的捕鼠夾。

  「牧磊!」她花容失色的驚叫一聲,接著一股無法遏止的噁心感倏然自喉頭冒起。

  「如果你想將所有人都吵起來,就儘管叫好了。」始終面無表情的程牧磊因為她的反應而皺眉。

  「我……」她怔然看著他,一時之間也愣住了。「那我先扶你回房間。」她不容他拒絕的逕自攙住了他的手臂。

  這驀然的接觸讓程牧磊渾身倏然一僵,然而為怕與她爭執會吵醒程坤平夫婦,他只得不情願的配合她。

  「你坐一下,我進房去拿藥。」扶他來到他位於三樓的房間後,雪薔便趕忙奔回房取出帶來的藥箱。

  來到這醫療設備不足的山上,雪薔早有準備的帶了一個醫藥箱,裡面有抗生素、外傷、感冒用藥,甚至連破傷風、止痛針劑都一應俱全。

  拿著藥箱回到程牧磊的房間,在明亮的燈光下,他被捕鼠夾夾出的撕裂傷口一覽無遺,比方才還要嚇人。

  雪薔勉強鎮定心緒,取出一小瓶止痛劑用針管抽出,先替他打了一針,她知道這種傷口所造成的疼痛會有多磨人。

  「我早叫你別再放捕鼠夾了。」雪薔見他傷得嚴重,不免心疼。

  程牧磊聞言抬起頭,卻驚見她眼眶中泫然欲落的淚,「你放心,夾到的是我的腳不是野鼠。」他面無表情的反諷道。

  這句話讓雪薔握著食鹽水的手顫了一下,半晌,她才將食鹽水倒在他的傷口上。

  然而隨著不停往下滴的血水,她的手竟然不聽使喚的抖著,深怕他的血會隨著食鹽水流光。

  「你真以為我在乎的只是野鼠嗎?」她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來掩飾心痛。

  「什麼意思?」程牧磊驀然蹙起了劍眉,緊盯著她。

  「不論是動物或者人都是條寶貴的生命,不該受到這種殘酷的傷害。」除了這樣她還能怎麼說?坦然向他承認她的難過與心疼嗎?

  「所以我說你幼稚!」程牧磊又毫不留情的扯出冷笑。

  「我是感情用事,但我還不至於傻到讓自己受傷。」她抬頭幽幽的瞥了他一眼。

  「我知道佯裝無辜來保護自己這一點,你做得比任何事都還要成功。」他嘲諷的扯了下唇。

  聞言,她忍住回嘴的衝動,她有絕對的專業倫理,去尊重、忍受病患病痛時的無理取鬧與情緒化。

  「忍耐點。」她熟練的邊以棉花棒沾取優碘,塗抹他的傷口,邊平靜的叮囑道。

  雖然他說話很不中聽,但是優碘一沾傷口,就會讓人說不出話來的痛卻也讓她於心不忍。

  即使腳掌上的傷口刺痛得厲害,程牧磊卻一聲不吭,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他嘗過比這傷口還要多上千倍的痛——就在他八歲那年!

  然而雪薔冰涼的小手,在他傷口旁紅腫灼熱的皮膚上輕柔移動著,竟讓他感到莫名的舒服。

  看著那雙在他腳掌上來回移動的白皙小手,他驚訝的發現它竟微微的顫抖著。

  一抹輕得連他自己也察覺不到的笑,躍上了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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