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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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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是看輕自己的能力,也知道養母培育自己的苦心,但每回提及這話題,她總覺沉重而惶恐——她真能肩負起如此重大的責任嗎? 「你很聰明,一向不必我操心,或許是你這回的敵手不好對付,讓你有了遲疑,你不必想太多。」姬水襄眸光閃爍,頗富深意地道:「我們與他這段糾纏數百年的恩怨,也該畫下句點了,就著落在你身上,和他做個了斷吧。」 她挽著姬心草,起身走到牌位前,點了一炷香給她,「每一代女使都與他交手過,向琬女使更是歷來唯一能與他抗衡的人,你向她虔誠祝禱,祈求她佑護你今晚的行動。」 姬家祠堂原本只安置一個牌位,供奉歷代女使,後來又為姬向琬設立了一個,由此足見這位女使在族中的地位。 姬心草拈香祭拜完,一旁的姬水玥終於等到說話的機會,「心草,我煮了湯,你記得喝。你大學社團的同學送了通訊錄來,我放在你書桌上了。你被心誼丫頭弄壞的提包,我也補好了。」 她覷了姬水襄一眼,見後者正合掌向牌位祝禱,她取出一個小瓷瓶塞給姬心草,低聲道:「這是我托人去南宮璟那裡買來的,你做這些驅魔的工作,體內難免積些毒素,這藥可以幫助化解。可別讓別人知道這事,畢竟我們和九玉有交情,九玉又和南宮璟處得不好,要是傳了出去,你媽對九玉那邊難交代。」 姬心草凝重的神色這才舒展了點,漾出淡柔笑意,「我知道。」名義上,姬水襄是她的母親,真正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卻是姬水玥。 或許因為姬水玥有個女兒姬心誼,比起獨身的姬水襄更懂孩子的心理吧?在養母面前,她沒一刻不緊繃,就像面對督促不休的嚴師;唯有在姬水玥身邊,她才感受得到親情的溫暖。 「你這個拚命三郎,每回除魔都奮不顧身,我知道你責任感重,也別把自己逼太緊了,知道嗎?」姬水玥拉著她的手殷殷叮嚀,「你先回去休息吧,記得要喝我煮的湯。」 待姬心草離開祠堂,姬水玥轉向姊姊,不滿道:「你對她太嚴苛了。」 「玉不琢,不成器,以後要當女使的人,如果連我也應付不來,怎能擔當大事?」 「以後?誰知道有沒有以後——」雖然祠堂裡只有姊妹倆,姬水玥還是住了口。這天大的秘密,除了上任女使,就只有她們姊妹知曉,她們立過重誓要保守秘密,即使四周沒有別人,她也不敢提。 「如果她殺了他,就會有以後。」姬水襄的表情沒有一絲改變。 姬水玥神色不忍,「我們一點也不告訴她,這樣好嗎?她是為了他回來,也是惦念著我們姬氏一族,才又轉生在這裡。她選擇封鎖前世的記憶,不是為了讓你派她去殺他——」 「我們和他之間的仇恨不會改變,她選擇出生在姬家,就該知道可能有這種後果。」 「至少,族史中沒有記載的部分,可以跟她提吧?讓她自己去推敲——」 「當年王玉博堅持不記載事情起因,必有他的用意,以他對向琬女使的心意,總是為她設想吧?」 王玉博,字元貞,是數百年前癡戀姬向琬的優秀術師,即使姬向琬表明自己終身不婚,他依舊癡心守候著她,她過世後,他跟著一病不起,死後魂魄放棄輪回,心甘情願受代代女使驅使。 姬水襄瞅著妹妹焦慮如護衛小雞的母雞,冷聲道:「若依你所說把事情告訴她,結果是為她好,或是害了她,你想清楚了嗎?」 姬水玥啞口無言,「我只是怕她重蹈覆轍,她已經夠苦了。」 「如果她重蹈覆轍,就表示他們終歸無緣,而對這一生的她來說,她不過是殺死了姬家的宿敵,她不會再有痛苦。」姬水襄又點了一束香,打斷還有話想說的妹妹,「別再談這件事,她當年現身時,就已決定她要怎麼做,我們這些局外人何必多事?」 她拈香,注視著姬向琬的牌位,忽覺荒謬——供奉的神靈從來都不存在,對這塊木頭板子祈求,究竟能求到什麼庇佑? 她永遠記得當年姬家守護神第一次現身的那一日。當時她還是女使候選者之一,為了能親眼目睹最景仰的女使而興奮萬分,怎料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想像中崇高聖潔的神靈,只是一個憂傷迷惘的魂魄。 她才知道,向琬女使根本沒有修煉成神靈之體,她對世間的留戀太深,無法成神。 她可以選擇悄悄去投胎轉世,根本不會有人察覺她不在了,但她選擇坦承當年發生的事,承認她的脆弱、她對族人的歉疚,以及對那人的思念。她願意承受任何責難,換取再見那人一面的機會。 上任女使沒有為難她,成全了她的心願。 而她繼承了這個秘密,撫養這轉世的孩子長大。她明白在親人與愛人、責任與情愛之間兩難煎熬是很痛苦,但自己多年來崇敬追隨的居然只是個幻象,她有好一陣子深感破滅與失望,不知何去何從,也無法諒解這個脆弱的靈魂。 後來她接任女使,當她第一次主持月祭,當眾姊妹圍繞她身畔,齊聲吟誦流傳數千年的古老禱文時,在那虔敬莊嚴的音浪中,她突然領悟——所謂姬氏一族,是由許多人所組成,她們以共同的信仰與傳統緊密結合,一同生活至今,這份深入血脈又超乎血脈的聯繫,不是一個人能獨力撐起,也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傾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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