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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出乎意料之外,她一換上那看似道姑袍的長衫,飛散短而俏的頭髮,輕鬆的在伸展臺上走動時,亮麗迷人的丰姿卻如豔光四射,射得他差點跌破眼鏡、心煩透頂。一場秀下來,不少人想找她去做專業模特兒,因為她雖只有一六八,但身材比例卻勻稱得儼然是一個標準的衣架子;都怪她長了一雙長腿!弄得他火一冒,當場跟朋友翻臉,警告他別再打若茴的主意。

  他也知道不少人礙著她虛假的身分而不敢放膽追求她,這多少令他安心一些。哪知,她現在竟答應別人要去看舞臺劇!還是在週末!除了跟他,她從沒在週末出遊,所以金楞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週末就該是坐在家裡的爐火邊,品茗、聊天。為了不去抵觸她的道德感,他也很少再去招惹別的女孩。他認為他已經把為人兄長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完美了,只欠沒有大澈大悟、發誓剃度出家罷了。

  他冷眼看著正站在鏡前,戴好圓帽,套上圍巾、手套的若茴,慢吞吞地問:「你要去哪裡?」儘量不去瞄她細長曲線完美的腿。

  若茴訝異地半轉過頭解釋:「我昨天跟你提過了啊!我要跟朋友去看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你說你也要進城,可以順便載我去、載我回來的啊!」

  「有嗎?我有這樣說嗎?」他冷冷一笑。的確有這麼回事,那也是因為不想讓那個日本桃太郎有機可趁。

  「當然有!」若茴直撲到他身邊,捉著他的手背提醒他,「你說你也有兩張票,要約朋友去看的。」若茴不解,他分明是一臉陰陽不調合的樣子,幹嘛還強迫自己笑,尤其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與他溝通。

  「我改變主意了。」他不在乎地伸手摸摸自己的下頷。

  「你……出爾反爾,」若茴滿腔怒火,但仍試著和顏悅色地跟他講理。「本來我的朋友要來接我的,但你說要載我去,所以我們改約在劇院門口見面。如果現在搭公車去,抵達劇院時,可能還趕不及演員謝幕呢!」

  「那你把短裙換掉。」

  「為什麼?」

  「因為你這樣穿無異於一隻在冰雪河上鑿冰捕魚的長腳鷺鷥,難看!」

  若茴好怨,但她長腿一跨,沖上了回旋梯直奔進她的閣樓,換上另一雙更厚的黑毛襪。

  結果,他罵得更不堪入耳。「呵!怎麼!白鷺鷥竟變種成一隻捉蟲咯咯叫的烏腳雞了!」

  「你乾脆老實說,你沒那份誠意載我去,不是更好!」若茴禁不住地提高音量大叫。

  「我是沒那份誠意!誰教你挑這個時候跟人約會,還是個日本人!虧你還念過書,難道不知道慰安婦怎麼來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求求你留點口德、講點理好嗎?他只是我的同學,更何況我有充分的自主權,我喜歡挑哪一天出去又不關你的事,你自己思想偏頗、行為不檢,但別把旁人也想成跟你一樣。」

  「我行為不檢?!」他挑起眉,嘻皮笑臉地說:「你說說看,我哪裡行為不檢?這一個月來,我不近女色,終夜在家等門。反倒你這個小道姑不一樣了,報備九點半進門,卻一日拖得比一日長,有回更誇張,到十點半。你是真的在活動中心做研究?還是跑出去跟那個桃太郎在月黑風高的櫻花樹下互訴衷情?反正灰姑娘的好運最多只到午夜,我就等著看你是否還有把戲可以變!」他完全沒意識到此刻自己的行為已儼然成了一個大吃飛醋的情人,口吻竟是酸得不得了。

  若茴臉一刷白,惡狠狠地盯著他看,明眸已蒙上一層霧氣,但始終沒滑出一滴淚,直到她把帽子摘下往地上一摔,扭過頭去時,才讓那滴淚無聲的掉落下來。她不發一言地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時,他也走過來,伸出一指切了線,問:「你想做什麼?」

  「打電話給出租車公司。」

  「你真的這麼想去?」他皺眉問道,不再掛起笑容。

  「我答應人家要去,如今失約就是我不對。如果不是你拖到此刻才告訴我你的不滿的話……」

  「那會讓你今晚待在家裡嗎?」

  若茴抬眼冷漠的回視他,「不會!我會請他直接來接我。我再也不信你的話了!啊……」

  他又拉住她的頭髮,讓她的頭不覺上仰,寒光直直射入她驚慌的眼,冷哼一聲,森然地譏誚說:「我早說過,女人一旦出了祖國,就跟放出籠的鳥一般,管不住的;即使連你這個衛道的黃毛丫頭也不例外。」

  「你是一只有雙重標準的沙文豬。」

  「雖不中,亦不遠矣!你該說我是個毫無標準的沙文豬才是!」他緊盯著若茴那兩片殷厚飽滿的唇瓣訴說著對自己的不滿,儘管罵得難聽,但他不以為忤,因為她沒罵錯,這令他心靈神至地想痛快的一親芳澤以懲罰她的聰穎。考慮良久,直到一陣電話鈴響起,才打斷、澆熄他想跟她纏綿的傻念頭。他發誓過的,這輩子再也不吻任何女人的唇。思及此,他徒然一松,騰出左手接聽電話,應了一聲後將話筒遞給她。

  她無語地接下話筒,小聲他用英語回話,「喔!不是!是我哥哥有事,不能載我去了………來得及嗎?好吧!我在屋外等你,謝謝你來電。」她將話筒掛好,不發一言地轉過身面對他,挑舋地說:「他還是要來接我!」

  他的黑臉倏地拉長,猶如寒霜罩面,宛若格拉斯哥的冬季一般,了無生氣。最後,他旋身坐回椅上,尖銳地說:「你家的事!你出門前最好把那件該死的短裙換掉,拿件大衣套上再走。」

  「我會的,最好我穿件布袋裝去!」若茴忍無可忍地怒吼了回去,拔腿再次跑上樓。

  她不瞭解,她已經很潔身自愛了,做事也少有一念即起的衝動,但為何她最在乎的人總是要為她預設立場,設想她一定會犯錯呢?一個是媽媽,另一個是這個自命不凡的男人。

  他的心可以硬如鐵石、可以大肆追求女人,在她面前,卻表現得像貞操帶的鎖一般。他不是她哥哥,她也不是他妹妹;他們什麼都不是,只是兩個被顛倒錯置於同一個空間的陌生人。

  第五章

  若茴站在窗邊看著燈火通明的室內,瞧見金楞的人影又往他的房間走去,重歎了一口氣。

  她已經對那個日本研究生表明自己的態度了,如果他只是單純想和她交朋友的話,她很樂意能擁有一位像他如此善解人意的中性朋友;若不是的話,她非常抱歉,因為她已心有所屬了。對方雖沒露出怨怒,但從他的眼底所顯藏的失望,若茴已經瞭解,他們甚至連做朋友都不太可能。她只有遺憾了。

  若茴小心翼翼地合起門,輕放著腳步走進喜氣洋洋的客廳,瞥見那個橫躺在竹椅腳旁的藍圓帽,心酸地將之拾起,雙手緊掐著質地溫軟的帽子,揉進了懷裡。

  「若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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