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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早上十一點時,他被行動電話吵醒,他不予理會,反而下床走到欄杆處拉開帷簾,往廚房尋去,見她套著自己的襯衫露出粉嫩的玉腿泡咖啡做早餐的性感模樣,心才安了。他沖著她喊,「美麗的廚娘,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好嗎?」

  「好。」那綾抬眼,給他一個溫情的笑,問;「你要哪一種蛋?水煮蛋、煎蛋,還是荷包蛋?」

  「只要你做的,什麼都好吃。

  「貧嘴。」那綾斜瞪他一眼,催著,「你到底要哪一種?」

  齊放點了荷包蛋,不巧行動電話又響了,他回頭去接,原來是老闆狄米奇尼來電約他出去會見一個法國來的設計師。齊放以有事走不開為由,頭一遭拒絕老闆的命令,並順便跟狄米奇尼請了三天假;這是齊放為他效力六年,從未發生過的異象。狄米奇尼一直以為齊放是百邪不侵的鐵打超人,不會生病。他語帶關心的問:「小子,是不是病了?」

  齊放坦率地回道:「沒病。」

  「那人好好的,為什麼要請三天假?」

  「目為我想在家好好放鬆充電一下。」

  這時那綾走進房間,將咖啡擱在床櫃上。齊放豎起大拇指表示謝意,那綾不多想,便回了一句,「不客氣。」她的聲音很低,但是不容忽略。

  狄米奇尼也聽到了,他起先不說話,然後突然開口咒:「Holly Shit!你那裡有女人!路上叫的野雞嗎?」他粗嘎地作風。他又猜。「清潔女工?」

  「也錯。」

  「這女人剛到,還是在你那裡過了夜?」

  齊放忍著不冒出「So what」這個字眼,不耐煩地暗地奉送一根中指給他老闆致敬,才說:「過了夜。」

  「你讓女人在你那裡過夜?破天荒了!」狄米奇尼語帶興奮地嚷著,「好小子!總算想通戀愛的機緣是異性美的道理了。我就給你三天假,你休息充完電後,上來我這裡報到。」話畢,連句再見都不說就掛了電話。

  那綾問:「誰啊?講話中氣十足的。」

  「你客氣了,說他粗魯不文倒實在些。他是我的頂頭上司狄米奇尼,作風霸道得跟義大利黑手黨沒兩樣,可以一手拿玫瑰念珠,另一手拿槍把你的腦袋打出一個窟窿,事後不是滿嘴神就是瑪莉業地請求寬恕。」齊放起身走到更衣室,一邊提醒那綾,「還有,他就住在這幢大廈的閣樓裡,是這間公寓的主人,有一把備鎖,我若不在家時。你最好從屋內反鎖。」

  那綾也跟了進去,不安地揪住胸口,「這……未免太恐怖了吧,搞不好等一下門外就會出現一個賣蘋果的老太太。」

  「別擔心,他只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阿伯,又恰巧是個喜歡掌控一切的億萬富翁。」齊放從頭到尾將她審視一圈。

  「不過嘛……跟他小惡作劇一下也是可以的。」話說完,他眼帶一絲頑皮,從衣櫥裡挑出一件休閒男裝往那綾身上比雖一下,外面天氣算不錯,你把這套衣服換上,我帶你出去逛逛,順便買點吃的。」

  那綾看著手上的這套男裝,很快地會意了。「你存心要耍弄狄米奇尼嗎?」接著兩手一伸,乖乖地讓他伺候穿衣。

  他抽出一印了紅玫瑰花的黑色領帶,繞上她的頸子,把她勾近自己,迅速給她一個纏綿悱側的吻,他的舌伸入她的喉裡,害她癢癢的差點笑出聲。他適時地鬆開她,說:「誰教他逢人就說我是同性戀,弄得人盡皆知,讓我這條鹹魚難翻身。」

  那綾還陶醉在他的吻裡,他反而三兩下就把領帶打好。那綾不明所以,欣賞他所打出來的領形。「我覺得他應該知道你騙他,除非你跟女人約會時都是偷偷摸模在進行。」

  「所以我更不該放掉這個戲弄他的機會。」他滿意地看著她一身中性的裝束,回頭穿戴起來,附和她。「我想你沒錯。他早就發現我不是,卻又不點破,而我也明白他心裡有數,卻懶得去跟他道歉,這樣也算一種變態的默契吧,點破就沒啥意思了。」他面對她,通過一條領帶要她幫他打上。

  那綾是會打領帶,但不是個中高手,打出來的領形,像吊著一截尾巴的三角棕。這在他意料之內,他沒嫌她手藝差,反而滿足地牽起她的手,一路拖著她踏進廊道的電梯,拉上雙層鐵門,轉頭叮籲她,「等會兒下到大廳,你若看到一個穿得很有派頭的銀髮男子蹲在門階前看報紙的話;別理他。」

  「為什麼?」

  「因為他就是狄米奇尼。」他話剛落,古老電梯「轟」地一聲停在大廳上。他挽著她走出電梯,經過守門警衛,往大門走去。

  如他所料,門階前坐了一個年過正句的銀髮中年人,黑得發亮的臥蠶眉下亮出一對精銳的厲眼,漫不經心地潛浮在報緣上端打量她。仿佛役料到她會以男人姿態露臉,中年人有點驚訝,但懊惱更多,忍不住瞪了齊放一眼。齊放則是理都不理他,拉著那綾往前走。那綾得承認這種賭氣式的較勁方式,自己還是同一道見識到。

  齊放領著那綾逛公園,喂鴿子,閃直排輪,壓馬路,逛博物館,上超市採購民生必需品,同時要求那綾進去店裡後,不要一臉劉姥姥進大觀園的老土模樣。

  那綾問他,「為什麼不行?我看到食物會興奮啊!」

  「那麼克制你的興奮程度。我最討厭觀光會想嘗鮮嘗新的蠢動,過分一點的,還以侵犯人的隱私為樂。」

  那綾不理會他偏執的毛病。「那你儘管討厭我吧,美食在前,我樂得當個正字標記的觀光客,惹你這個冷漢無情的紐約客嫌惡。」那綾將一盒精緻的小蛋糕盒放進提籃裡,再塞了好幾包比利時進口的純黑巧克力。

  「你放心,有你這麼迷人的觀光客光臨本市,沒人敢嫌。」齊放將巧克力盒拿起來瞄了一下,「你買這個做啥?做糕點嗎?」

  「不是,是要當零食吃的。」

  齊放楞在那裡一秒,然後說:「這是百分之八十的可可粉摻牛奶制的,沒糖可要苦死你。」說著就要放回去,幫她另外挑甜的。

  那綾阻止他。「我就喜歡這種道地不加料的,很久以前吃過一次,苦味濃烈到讓我流眼淚,但那種醇厚的可可香氣,讓人永遠難忘。」

  「我看你是上癮了才這樣虐待自己的味蕾。」

  「是沒錯。」那綾甜甜地送給他一個燦爛的笑,淘氣地在他耳畔輕聲說:「如果我說品味這種巧克力的滿足感覺跟被你愛後的感覺一樣難忘,吃了還想再吃,不知道先生您作何感想?」

  齊放起初不答應,情深意濃地凝視她一眼後,不顧身在人來人往的走道,低頭輕輕在她微張的紅唇上印下一吻。以行動給她答案,「很好、那就多買幾包吧!」

  回家的路上,他們經過一家百貨公司,那綾瞄到櫥窗裡模特兒身上的白襯衫,轉頭問他,「逛逛可不可以?」

  他二話不說,眼底閃過奇異的眼神,大手一拈上她的腕,便拉她進店門找售貨小姐試衣服,除了在那綾結賬前,默默翻看,檢查有無暇疵外,並沒以專家不可一世的姿態嘲弄她「黑白配」的品味,只問:「你那麼愛穿白襯衫?」

  那綾搖頭,「才不,我喜歡暖色系的衣服,但我的頭髮帶了點紅夠色,若穿得花俏涼快一點的話,很容易讓人誤會是特種營業的。」

  他一臉荒謬地審視她黑中帶紅的秀髮,悶不作聲。那綾以為他不信,忙解釋,「我沒騙你。我十六歲時在老家附近的夜市被誤會過一次,剛上臺北念大學逛士林夜市被人差點拉進暗巷。我想是自己外形的問題,穿保守單調一點比較不惹人注意。就連算命先生都建議我要穿暗色系的衣服,尤其中穿桃紅,以免犯桃花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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