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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後面幾張都是安安的獨照,不論坐或站,她都是掛著一副神色哀傷的面容,而失了焦的背景不約而同地都會冒出同一名男子的身影,有兩張她依稀認出那不到兩公分大的身影,另外三張,他則是別過頭去,但從西服的顏色與款式做判斷,她知道,常棣華那天是真的一直都在她身旁晃,而她竟視若無睹!

  安安忍不住重拍額頭兩下。「媽,我那天一定是瞎了眼。」

  母親也笑著同意。「可不是嗎?因為你一直希望我和吳叔的婚禮只是一場惡夢。」

  「媽,我很後悔自己那麼不懂事過。」

  「沒有關係,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瞭解的。」

  第八章

  安安面對鐵門緊鎖的棣園,徘徊良久。日頭下山後,被瞬時轉涼,加上山區露重霧深,她身上披著的薄外套早已無法抵禦寒氣,偏偏老天不幫忙,竟又下起毛毛細雨,逼得她不得不退到小徑旁的樹蔭下躲避風雨。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耗在這裡自虐,常家大理石牆柱上的電鈴又不會人引爆世界危機,為什麼她不大大方方的按下去,如果進去後碰上常棣華,假裝一切都是巧合不就成了。但她一向不善偽裝,如果他又是那種拒人於千里的表情,她絕對會當場崩潰。

  「還是打道回你的小窩,當作一切都沒發生吧!」

  安安兩手環胸地從樹蔭下踏了出來,垂頭循著來時路而去,走不過十來步,兩道光影打在樹牆上,只一秒,一輛引擎轟隆隆的保時捷跑車便在她前面緊急煞住了。

  電動反光玻璃窗降下後,一個男人的頭鑽出窗,安安心跳加速好幾秒。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自己撞上鬼了,原來是你!」

  聽到對方開口,知道跑車裡的人是常棣彥後,她含糊地點個頭,「對不起,我趕著去搭車。」說完繞過青蛙車頭,急欲甩開他。

  常棣彥頭一縮將車倒停在她身旁,沖著她說:「雨勢愈來愈大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走下山。上車,我送你到車站。」

  安安摸著濕透的衣服,彎身鑽進窄小的跑車。

  他遞上自己的皮夾克。「把濕外套換下,免得著涼了。」

  她照著他的意思做。

  常棣彥沒將車開往北投捷運站,反而來到夜市一家販售薑母鴨的地方。「我看你抖成這樣,先將身子熱了後再走。而且,我尿急,得借用一下廁所。」

  他將她趕下車,敵動防盜鎖後,確定口袋裡的手機安在,跟老闆點了兩碗薑母鴨,便甩下挨坐在圓凳上的她,廁所去了。

  幾分鐘後,常棣彥再度現身,瞧也不瞧安安一眼,面對熱食大快哚起來,等到解決完自己的那一份,才點了一根煙催促她,「湯多少喝一點,可驅風寒。」

  她瞪著他吐出的煙霧,悶聲不響地拿起湯匙,小口小口地慢慢往唇間送。

  他趁她進食時,開始閒聊起來,「雖然我們看彼此不順眼,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因這場春雨感染肺炎而死,畢竟你幫了我一個忙。」

  安安執著湯匙的手停在半空中,抬眼掃了常棣彥,不懂他的意思。「我們之問的戲早就被你哥揭穿了,我還能幫你什麼忙?難不成你拿到你的一億元了?」

  「一億元?根本就沒有一億元了。」常橡彥自我嘲解道:「我老爸死前所積壓的虧空,賣了股值狂跌的公司可能都不夠收尾,哪還有一億元閑在那裡任我養尊處優過日子?我上個月才從我老爸的律師那裡探出一點消息,明白常家這些年來的榮景全靠棣華一人撐持著。

  「當年為了不讓消息外泄引起業界恐慌,他連這種事都瞞著我們,讓我和棣思以為自己身價很高,到現在才知是海市屢樓。棣華沒向我和棣思回討這十二年來的血汗錢就要偷笑了,我還好意思跟他提一億元嗎?」

  「沒有一億元!」是了,如果當年有一億元,常棣華就不會為了錢而與富家女定婚約,他與她之問,便不該那麼遙不可及。安安眉頭深鎖,問:「宛亭的事解決了嗎?」

  「棣華主動的地出來,把事情談開,攬下債務。難道他沒跟你提起這件事嗎?」

  她搖頭。「沒有,他什麼都沒提。」

  「喔,是嗎?那你就不知道宛亭和我之間告吹了?」

  安安訝異地問:「怎麼會?別說你哥從中阻撓過,我不相信他會真的這麼做。」

  她現在瞭解常棣華的為人了,他從不強人所難,只是等待他的判斷應驗。這也就是她愈認識他,愈無法自拔的原因。他讓她瞭解,真正愛一個人,是不該求回報,求功利的。

  「不是,而是她根本就不愛我,棣華幫她還清債後,她馬上就變了一個人,上個禮拜我去她住的地方找她時,才發現人去樓空,不留任何線索。三天前剛巧收到她從美國寄來的風景明信片,還是署名給棣華的,感謝他幫她解了圍。嗤!那我又算什麼?專拉債物皮條的捐客嗎?」

  到這個節骨眼,多數男人不放聲詛咒才怪,而常棣彥竟能自我調侃到如此,安安還能說什麼?只能一臉同情與欽佩。

  常棣彥大手一揮,要她省省力,順便打散煙霧。「這種事我已經習慣了!還不是算命的錯,若說我這輩子是當現成爸爸的命,一定要娶生過小孩的女人才會定下來。結果……又是一個鬼扯淡。」

  「你就這麼認命?」安安把「豬頭」這損人的詞兒忍在喉裡。

  「沒辦法,這是我們常家人的毛病,老祖宗的壞基因作祟。」

  「什麼基因,根本是食古不化、固執不開竅。」她很不客氣地糾正他,口罵眼前人,心裡則是誅討另一個雙胞胎。

  「你也是,別五十步笑百步。」常棣彥五指在桌上彈點,兩眼斜瞄她良久,等她放下湯匙以紙巾拭唇才開口,「你當初在北投捷運站前其實沒認錯人,對不對?

  我哥其實就是我們事前套招故事裡北淡線火車上的大男生,對不對?」

  安安停止拭唇的動作,不予正面回應,反而指責回去,「而你呢,也故意不提你有個雙胞胎的哥哥,對不對?你明知我當時只認得『臉』,不認得『人』,所以利用我自以為是的同情心去幫你騙錢。結果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可沒你說得這麼先知先覺、能使手段。試想,換做是你,莫名其妙在男朋友或老公面前被男人劫去一吻,你會不生氣嗎?你難道不會把那個壞事的人叫住,奴役他一下嗎?」

  「不會,我只會把他直接往軌道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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