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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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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一邊聽,一邊展信讀閱,父親的親筆函,字字猶如在她耳邊響。 親愛的安安: 今天哭了嗎?不管世事再怎麼多變,你、姐姐、媽媽永遠是我最愛的三個女孩。 我叮嚀過媽媽,除非發生她解決不了的問題,要不然,閱信的日子該是你出嫁的日子。你是今天出嫁呢?還是讓媽媽傷腦筋了?我希望是前者,但瞭解你的個性,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你一定奇怪,信裡怎麼會有這只表,不是丟了嗎?這是你當年淚眼汪汪給媽媽的藉口,還避重就輕地跟媽媽說,你檢到了一本柏拉固的理想國,想轉移媽媽的注意力。而我,站在一旁看著你邊哭邊想詞兒讓媽媽消氣,卻三緘其口什麼也不揭穿。 你一定好奇,信裡怎麼會有這只表?明明就是丟了嘛!是啊、是啊!可是有個好心人撿到,就在你撿到理想國卻沒設法物歸原主的同一天送到家門口來了。那一天,你說你多補了一堂課,所以爸爸沒拿捏準時間,到車站時撲了個空,等到四到家門前,卻看到一個大男生在咱們家門前晃。 做為一個父親,我打心眼底不歡迎羅蜜歐窗前月下式的浪漫,當場不客氣地叫住那個男生,一副要跟他打架的模樣。我以為這招專門對付你姐姐的愛慕者的方式會讓他嚇得屁滾尿流,但他沒有,反而把表遞出來,直截了當地說,有一個女孩送給他這只表,但他覺得太貴重,不能收,所以跟著拿來還。 當我憑藉燈影認出他長什麼德行後,著實嚇了一跳。噫!不就是你畫布上的那張臉嗎?我跟他把話挑明,甚至威脅他再跟著你到家,我改明兒個就帶著妻小搬家。 他跟我保證這是頭一遭如此行為失當,也會是最後一次。我不放心,要他出示證件,以免日後有個萬一,我可以報警逮人。他把行照給我看,我瞄到他的大名及他北投的戶籍地址後,有點吃驚,直接問他認不認識吳文敏和他老婆常純,沒想到他競回答我常純是他親姑姑,姓吳的乃是他姑丈。 他反問我怎麼認識他姑姑和姑丈,我風度不佳地叫他少管那麼多,接過你的表,要他別再來。 那小子很會博人同情,一臉沮喪地告訴我,他即使想來,也沒立場來了。我問他原因,他說年紀是一個大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固為家族的債務,必須娶一個富家女。 我心想,好啊!這小子說謊還真不打草稿,將來靠編劇糊口絕對餓不死。但是很不幸,他湊巧是吳文敏老婆的侄子,我恐怕「古已有之」的催逼嫁娶之事又在他身上重演。因此我開始同情起他,問他是不是被家裡長輩逼的。他說自從他姑姑嫁錯人後,通婚這種不近人情的事就在他們家族裡滅跡了。 這一回,全是因為要籌措一筆錢,挽救家族事業,他自願接受這樁政治婚姻。 這樁事定在他遇見你之前,他從未料到自己會對一個像你這樣的小女生動了情,但是他不會試著做任何改變,他來這裡是真的想還表,順便看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爸爸知道如果他當面問你的話,你不會不回答,於是便據實告訴他,他念著你的名字的神態像在念一部真理的宗教經,安安、安安、安安、安……很有催眠效果,爸爸差點神智不清到想請他進去泡茶磕瓜子。 但爸爸畢竟是爸爸,父親的保護欲千古以來無人可攻破,於是我跟他談條件,告訴他你年紀尚輕,心裡懷著朦朧嚮往的情愫,哪裡分得出憧憬與愛情的差別.即使在這段時間他恢復了自由身,真要談緣份也得等到你二十歲過後,而且你若交了男朋友,那麼他就得徹底消失,別來煩你。 他答應我後,馬上就離開了。我跟他約定不到一天后,也開始急忙找房子搬家。 咱們搬新家的一個禮拜後.爸爸陪媽媽回老家打掃取信時,發現了一個沒貼郵票的信封,裡面只有一個錄音卡帶,希望我能轉交於你。 我當時沒將音樂帶轉給你,但時常「放」給你聽,剛開始你覺得好聽,不到一個月,你聽膩了,甚至很不禮貌地要求我別再放「他們說」,要不然你會讓那卷帶子「再也不能說」。 瞧,這就是我說年輕人不定的原固,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年輕人的感情,而是做爸爸的人總以為自己的考慮是最適合子女的。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麼這首歌的最後一句是爸爸的最愛,因為你們當初的確是在戀愛,雖然時機嚴重的不對。 不可否認,爸爸終究是那個讓你們錯失彼此的罪魁禍首。安安,你能原諒爸爸嗎? 最後,爸爸走以前有兩件很重要的事得辦。第一,我要寫信告訴你的生父吳文敏,他欠我欠多了,該是他回報恩情,反過頭來為我照顧三個我所愛的女孩的時候了。第二,雖然離你二十歲生日尚餘八個月,但這幾年來你一直篤信柏拉圖式的戀愛,沒交男朋友,所以,我決定把咱們家的地址寄給那個叫常棣華的大男生。 爸爸明查暗訪過,他還是來婚,也把當初被他父親弄到岌岌可危的家族事業起死回生了,如果他還念著當年的小女生,他會來找你。 這麼多年了,爸爸知道你,但拿捏不住那個年輕人什麼,但是……再怎麼說,也還是得等到你二十歲才能出現。男人相約就得遵守,當年我和他都沒誠意信守誓言,現在,是考驗他是不是君子的時候了。 爸爸一直有個心願,希望能將你和姐姐送上紅毯彼端,同你們未來相廝守的男人打照面,但不是每樁事都能心想事成。你和你姐姐是我生命裡的奇跡,一個美麗的轉扳點,沒有你們,爸爸無法和自己所愛的女人在一起。愛人與被人愛都是幸福的,但依人的個性與價值現起了差別。我選擇愛人,你呢? 最後,爸爸忍不住想問,安安,你是不是令天出嫁了呢?若是,對方是『他『嗎? 不管將來結果如何,爸爸知道你會選擇你所愛,也會愛你所選擇。 祝你和那個幸運的人永遠幸福。 閱畢父親的信,安安循著痕跡將厚厚的信紙折疊歸位,連同卡帶、手錶放進皮包裡。她抬頭,淚眼模糊地凝望母親,任憑心頭澎遊洶湧,也只能緣手抹去淚,沒頭沒緒地冒出一句,「媽,我想出去走走。」 「也好,走走散散心,回來後再好好補眠。」 「我、我……,不能在這裡睡。沒有眼罩,我會一夜無眠。」 「我請司機董先生送你回臺北好嗎?」 「不用。我……」安安兩手掐著皮包,遲疑一秒才靦腆地說:「不一定回臺北,我要到北投找人問幾件事。」 母親體諒地看著她。「也該是你把失眠的原因找出來的時候了,人總不能蒙著眼晴睡一輩子。我這裡保留了幾幀你的照片,是在媽和你吳叔婚禮那天拍的給過你一次,但是你不小心忘了帶走。」 安安接過照片,不好意思地承認,「不是不小心,是故意忘記的。」她當初甚至不屑一顧。 如今心結已解,她坦然地翻看著照片,第一張是「老」新人與近親的合照。新郎笑得如春天枝頭上的花,新娘的笑容則帶著淡淡的愁。戴著紫苑的安安與姐姐站在相紙的左下角,在她們後面兩排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大夥的目光全是直視前方,一身灰峻的他眼眸卻是下垂的,朝安安所站的方向顧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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