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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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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考慮一下吧。想想看,那份論文若得獎的話,你想要在哪一所大學做研究是易如反掌的事。我知道去年那件事對你的打擊非常大,但既然已經發生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儘量去彌補這個過失。這樣好了,論文的事統統不要再提了,現在,告訴我,你會留下來吧!」 屠昶毅看著系主任臉上的表情,知道主任是真心想挽留他,但是他沒有那個做研究的心與衝勁,三年的逍遙對他而言已足夠了,若再一頭栽進去的話,只怕會引來更多的糾葛。 於是屠昶毅還是搖頭,篤定地拒絕了,並將背袋往右肩上一甩,給了主任一個安慰的微笑。「主任,也許等你退休後,你會慶倖當年我沒答應你的條件。」 系主任一臉警惕,揣度著屠昶毅的意思。 屠昶毅也沒有解釋的意圖,腳跟回轉,揚手道:「我得走了,否則趕不上火車,至於那些證件,等我收到文憑後,再寄還給你。」說著就邁出休息室,一路躍下階梯,嘴角不由得扯動起來,瞬間大笑出聲。 屠昶毅之所以還能笑得出來,全是因為整樁事荒唐得可以,更諷刺的是,他白花三年的時間才學到一個認知──原來,他還是在原地踏步,一步也沒離開叢林,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當走近大門口處時,他隨手將蓬發爬梳一下,既而瞟一眼腕上的表後,便開始加快腳步橫越馬路。 第三章 嶽小含背著一個扁書包,百無聊賴地踢著紅磚道上的小石子。她一手插在黑色百褶裙袋內,拖曳著兩腳四處閑晃,瞄了一眼手錶後便努起嘴,臉上倏地掛起不滿的表情。 可惡!竟讓她一名弱質女子等他們這此臭男生,而且一等就是三十分! 金不換這賴皮鬼不想活就罷了,竟然連向來唯命是從的莊少維也敢放她鴿子。她的短髮氣得快要翹起來了,心一橫,扭頭轉身跨著大步離去。 「小含!小含!等我一下!」一個理了平頭的男生從後趕上,扯破喉地叫著。 嶽小含的氣依舊未消,她旋身將手一抬,不客氣地賞了對方肚子一個拳頭。那個男生只能弓著身體,抱著小腹縮在地上。 她拍了拍雙掌,冷冷地罵道:「死班固!下回再遠麼晚來,我的拳頭可不會飛得這麼高。」說著眼睛一溜,見班固莊少維後面沒有人影,便追問:「怎麼只有你一隻?金不換呢?」 緩緩起身的莊少維被她那一掌捶得吭不出半句話來,只能一手抱著肚子,另一手指東又比西地跟她溝通。 講義道氣的嶽小含什麼都好說話,唯獨溝通最不擅長,更何況缺乏耐性的她從沒學過手語,見莊少維苦著臉跟她指天畫地的「說話」,頓時若置身五里霧中。 她嘴一撇,大喝一聲:「停!」接著舉起雙手,在胸前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莊少維,我捶的是你的肚子,又不是掌了你嘴巴,拜託你開口說句人話好嗎?」 「小含,你的拳頭好硬耶!你有斷掌,最好別亂出掌打人。」他終於有力氣抗議了。 「少囉嗦!有斷掌是我們岳家的遺傳,不用你管。再不回答我的問題的話,小心我再補你一拳。說!金不換人呢?他又跑了?」 「我跟你說,就是因為你太凶了,金不換才不敢來見你。」莊少維叨叨地念著。 「死班固,你討打是不是?」她說著又掄起拳頭。 「好好好……你別打了。」莊少維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與她保待安全距離才開口說: 「金不換他爸爸終於回國定居了,要接他和金奶奶回去團圓,所以他今天沒辦法和我們去比賽釣蝦。喔,對了,他要我給你這個東西,並交代我一定要說:祝你二十歲生日快樂。」 莊少維說完,馬上翻開貼滿了NBA明星球員簽名照和插了一排紅黑藍原子筆的書包,從裡面拿出一個包裝得極其典雅的四方禮盒,手伸長,往遠遠的她那邊遞了過去。 嶽小含一愣,瞄了包裝精美的禮物一眼,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浮現就馬上退去。她不屑地冷哼一聲,扭頭譏道:「言而無信就是言而無信,幹嘛弄個這麼娘娘腔的玩意兒來?他爸爸回來這麼偉大,我們這票朋友就變得這麼不值得了?」 「小含,小換才不是這種人,你不要把他形容成這樣好不好?如果你爸爸離家多年好了容易回來,你也會這樣的。」 嶽小含一聽,臉色慘白,眼眶裡的淚仰不住便偷偷溜了出來。她死命地看著莊少維,看得他頭皮發麻,才咬牙地說:「你的比方打得真不好。我老爸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很不幸我永遠也沒辦法體會金不換的心情。」話甫落,便瀟灑地將書包往肩上一甩,旋身要離開。 「小含,等等!這生日禮物……」 「你留著吧!就算我傳送給你的。」 「那我……我陪你去釣蝦、打電動,或者我們去看電影。」他大扯著喉嚨想留住小含。 但嶽小含只是半回頭,佯裝輕鬆地聳了一下肩頭。「不用了,我只想一個人靜靜。」 於是,穿著一身制服的嶽小含獨自落寞地走在街頭。她不想回家,一回家就得面對奶奶的冷淡和舅公的數落。 平常她為了逃避和長輩碰面與相處的機會,下了課總是和莊少維、金不換窩在圖書館裡溫書,好不容易考完段考,趁著期末考尚未逼近,逮到一個可以甩開書本放鬆心情的週末,卻又發生這樣掃興的事。 她垂喪著臉,一頭本來飛楊的短髮此刻正了無生氣地垂在肩頭上,與她鬱悶不開的八字眉互別苗頭。就這樣,沒精打采的嶽小含把書包環抱在胸前,毫無目的地穿梭于熙來攘往的人群中,這個右肩被撞,那個左臂被擠,她吃重的左腳才剛踏下地面,欲抬起的右腳就老不客氣地被緊跟在後的行人踩了一下。 她趕忙脫離人潮來到候車亭,旁若無人地彎下身子拿起黑鞋,抖掉碎石子,再重新套上。結果她尚不及打直身子,有個不知死活的人就在她肩上重拍了三下。這下可好,她正愁找不到人可發洩心中的烏煙瘴氣,現在就有個倒黴鬼來捶她的肩! 於是她刻意拉長冷冰冰的臉,倏地扭頭狠狠地給了對方一個白眼,還陰沉地問: 「你要幹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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