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蠻 > 魔鬼的月光舞曲 >


  鄒妍拉著一隻中型旅行箱,在擁擠的杜拜機場的轉機人廳裡張著大眼四處尋找空位,好讓自己站了一個多小時的腿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瞄到對角的長椅上有兩個阿拉伯人站起來準備離去,她的精神為之一振,急如星火地拖著旅行箱奔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二屁股坐了下去。

  不到十分鐘,披著長罩衫的男與女在她眼前走經時,不時投給她異樣的眼光,這讓她全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拉長頸子,小心冀翼地環顧四周。

  原來,穿著長褲套裝的她竟不知禮數與輕重地坐進了青一色阿拉伯男人的世界裡,他們的眼神雖無敵意,卻強烈地透露了「非我族類」的訊息。

  鄒妍頓覺自已被異國風俗強迫玩著大風吹!

  大風吹。吹什麼?吹兩腿套著褲子的人。好不容易占到了位子,卻被文化禁忌這個無言的裁判給踢下了椅。

  冤是不冤!

  不過,她還是識相地摸摸鼻子站了起來,再次拖著旅行箱去找下一個合乎社會規範的「蘿蔔坑」蹲。

  這次她決定把眼光放得更大、更遠些,一路略過大廳,飛過百來個蒙著臉罩的女人和帶著毛呢帽的男人,最後落在遠遠一隅的小沙發上。

  那小沙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足以擠下五個人,現在卻只坐了三個浪費空間的大男人,每個男人的中間還有空隙,六條腿大刺剌地張開著,與同伴膝碰膝。

  左側的大塊頭和中間的瘦皮猴正歪頭閉口養神,而坐在右邊、一頭埋進攤得大開的報紙裡的男人則突然闔起長腿,妀變姿勢,蹺起二郎腿來了。這樣,他旁邊就多出了一個空位了!一個空位!

  這回她不敢貿然上前,暗地裡觀察一陣子。她注意到那三個男人都穿了西裝,而且頭上沒戴任何白布料。

  這是不是意謂著:他們比較好商量?

  想到這裡,站了足足兩個小時的腿又開始麻了起來。

  最後,她將牙一咬,告訴自己,不管了!你就坐下去,寧可被人瞪上半天,也不要讓蘿蔔腿有翻身的機會!

  於是,她壯足膽,細長的腿兒一邁,飛也似地朝那個位子飄去,同時一心冀望別再被人捷足先登。但當她真的走到位子前時,又猶豫地停了下來,因為她的雙腳像是生了根似地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足足十秒後,她才緊張地抬手將下滑的黑框眼鏡頂回鼻樑上。

  大概是她的行為有點神經兮兮,使得眼前這個正看報紙的先生下意識地略微抬起長睫毛,心不在焉的將目光掃過報緣,以眼角斜眄了她一眼。

  由於對方坐得四平八穩,又被一張大報紙遮去了大半身子,居高臨下的鄒妍唯一能見到的是袒露在報紙上端那雙炯炯熠耀的黑眼睛。那對眼睛深邃有神,黝黑得泛金,幾乎與豹眼無異,只可惜報紙遮住了他的鼻樑,否則她還真想瞧瞧他是不是有個豹鼻。

  鄒妍暗地自我尋樂一番,身子一轉,跌坐沙發上,人沒坐定她就發現這個多出來的空位比她預期的小了些;而說小還含蓄了點!

  實際上,她的右腿正緊貼著閱報男人的大腿,而她的另一半臀刖懸在半空中,於是她趕忙迸出一句「Sorry!」,就一動也不敢動,深怕旁邊的人巨臂一揮把她擠下位子。

  三秒後,旁邊的人沒做出任何動靜,鄒妍不禁大喘了一口氣。不過,她的氣還沒吐完,他突然起身往同伴那邊略挪了過去,甚至沒有再看她第二眼!

  這男人的無動於衷讓她有點自尊心受損,但話又說回來,她自尊心受損已經不是一、兩次了,所以一坐定,她打開公事包,從中抽出一份文件研究著。

  正當地翻到第三頁時,光線陡然暗了下來,她才發現身旁的男人已往她這邊略移了一下,而且他本來交放在右膝上的左腿也被放平,此刻正密密地貼著她的長褲,一股警惕的電流從她的腿邊直攀上她的腦門。

  鄒妍即刻暗罵自己神經質,是你自己硬要跟人家濟,現在人家換個坐姿都不行嗎?

  這樣想後,她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但是不到三十秒,她覺得耳邊的髮絲被一陣風微微吹動,拂得她臉頰癢癢的,這時她警覺到風不是涼的,而是熱呼呼的!

  她猛地將頭一轉,當場逮到身旁的男人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報紙上,反而興味盎然地盯著她手中的文件,而且最令鄒妍氣憤的是,他臉上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尷尬,其明目張膽的樣子,仿佛是她邀請他來「奇文共賞」似的。

  「對不起!你介意嗎?」鄒妍冷冷地用英文問道,還刻意晃動手上的文件,表示這是私人信函,不是大公報,如果他知恥的話,應該回頭安分看他自己的英文報才對。

  大概阿拉伯男人的臉皮比一般男人厚了些,他不僅沒露出抱歉的表情,反而慢條斯理地掀動那對濃密的睫毛,趣味橫生地瞅了她一眼,低聲調侃她:「我當然不介意。倒是你介意,對嗎?」

  鄒妍聞言,不禁蹙眉斜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浮現的不是典型的阿拉伯男人,而是一張有著混血面孔的大酷臉!

  這個高大健壯、精神充沛的男子擁有亞洲人特有的瘦削韻道,但同時又保有中東人豪邁粗獵且獨特的深刻五官。

  鄒妍愈看愈好奇,整個鏡架不由得貼上人家的鼻子。足足三秒之久,她噗哧一聲,並急忙以手掩口。

  對方不置可否地挑起道濃眉斜睨她一眼,其凜然而視的表情,明顯地表達了遭人冒犯的不怏。

  而陌生人古怪的表情讓鄒妍聯想起古早以前的雁翎刀,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得這麼遠,或許是因為豪氣十足的他並不如外表所打扮的那麼溫文儒雅吧!況且,依她的經驗,有那種脅人威氣的劍眉者,多半不會太斯文。牟定中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什麼事這麼好笑?大眼鏡姑娘!」他的雙手還是捏著報紙,但口氣可沒有半點和氣。

  「我笑你根本就是在施障眼法,藉著高舉的報紙來掩人耳目。請問除了我這個笨瓜以外,你觀察到多少趣事?」

  「嘿!既然被你識破了,那我就沒必要再佯裝下去了。」說若他將報紙一折,順手將它擱在同伴的大腿上,然後旋過上半身,與她正眼相對。

  鄒妍看清他的全貌後,心裡隨即拉了三長兩短的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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