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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嚴厲地掃瞪眾人一圈,他轉身朝自己的坐騎走去,從鞍袋裡掏出布和水壺後,大步走回竇惠棲身的那棵樹。

  在一種均勻的搖晃下,竇惠緩慢睜開了沉甸甸的眼皮,由於景物持續性的晃動,讓她誤以為自己仍處身在轎子裡,她當下緊闔上眼,強忍作嘔的感覺。

  低沉的嗓音夾著一點鼓勵,適時在他耳際響起,「就快到了,忍耐一下。」

  這麼清楚的聲音,就像他貼在她耳垂說著悄悄話似的……她的眼倏地一睜,嘔吐的感覺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心悸!

  茫然呆坐好一陣子,她猛地將頭往後仰,前額頂著他好幾天沒刮的下頷,直直望進那對躲進長睫毛下的黑眸,他的眸子被斜陽照得金光閃耀,比起稍早時,多了幾分人情味。

  她不可置信地掩住嘴,眼底的吃驚與臉上的倉皇盡現無遺!

  大概是受到反應的刺激,拓跋仡邪馬上換上肅穆的表情,「你被轎子顛暈了,吐得一轎子都是。」

  「是的,我真失禮……」竇惠小聲地回了一句,滿嘴的苦澀令她蹙起眉頭。

  拓跋仡邪適時遞上了水壺,「呐!喝點水,漱口潤喉吧!」

  「謝謝!」竇惠依言接過水壺仰頭喝了好幾口,沉重的頭才慢慢垂了下來,壓低的目光只能盯著自己胸前敞開的衣襟,頸背的寒毛不覺悚然豎了起來。

  拓跋仡邪能感覺到她刻意將上身往前傾,似要避開與他的肌膚之親,但是她的下半身卻無可避免地緊貼著他的大腿,一路上,為了不讓她落馬,他騰出一隻手緊攬著她,如今他的這只手也似乎成了一條醜陋的大蟒蛇。

  為了撫平她的疑慮,他慢條斯理的抽回擱在她腰上的手,接回水壺掛在鞍邊,順便解釋,「你還中暑了!所以我不得不鬆開你的上襟,幫你散掉一些體溫,但僅擦拭手臂和頸子的部位,我以個人的名譽向你擔保,我的口風一向很緊,這件小意外絕不會影響你的閨名……」

  竇惠聽著他冷淡的口氣,傷心得不能自己,匆匆打斷他,「喔!不需要的!」

  拓跋仡邪敏感地挺直了腰杆,嘲諷道:「說的也是!你向來不屑我這種出身低下的人,我的擔保又算什麼?」

  「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沒有那種意思,我只是……」

  但拓跋仡邪沒多留辯解的機會給她,咄咄逼人地接口,「只是不需要我的擔保,對不對?」

  竇惠咬唇直望向前方,讓淚在眼眶裡打轉,黯然地順從他的話,「對!我只是不需要你的擔保。」

  拓跋仡邪重重地倒抽一口氣,抓著韁繩的手一松一緊,試著以全身的力量克制自己,「也許這回你該需要的!想想我若火大起來,搞不好會要我的人故意走漏風聲,那麼你和廬道衡的婚事恐怕又得告吹。」

  竇惠的身子僵了,「你打哪兒聽來的消息?這不是真的,我爹沒答應任何事!」

  「我恐怕你爹是答應了,而且就在路的盡頭等著你了!要不然,你以為皇上為何大費周章地傳旨,派我南下來護你?」

  「我爹人在山北?皇上甚至傳旨給你?」竇惠木訥地問。

  「沒錯。」拓跋仡邪忍住了心裡深處的悲慟,簡短地應了她一句。

  竇惠不像他能力持鎮定,整顆心慌了,「我爹……皇上……為什麼要派你做這事?」

  整我!但拓跋仡邪不想扯出年初拒婚的事,一臉色難地說:「鬼才清楚!」

  竇惠被他硬生生地堵了一句,默不作聲,她慶倖自己是背著他的,能偷偷的哭,但她好笨,連偷哭都裝不來,細瘦的肩膀禁不住悲慟,隨之劇烈地顫抖著,沒多久,她發出了哽咽聲,最後心碎地咳噎了起來。

  拓跋仡邪感覺有異,鬆開韁繩將她整個身子找旋過來,觀察她的表情。

  她來回閃躲著他的目光,於是他雙掌固定住她的小臉,霎時發現她的雙頰早已一片濕濡,豆大的淚珠正源源不斷地從眼角滾冒出來。

  他衝動地擁她入懷,但他受過傷的心警告他別多此一舉。

  於是他佯裝冷酷的問:「為什麼哭?你該高興才對!畢竟這回是皇上作的主,我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膽攪局了!你該高興擺脫我的詛咒的,還是,你仍覺得對方配不上你?」

  「不是……」竇惠的心鬱結,讓她無力吐出半句話。

  「那這回我倒看走眼了!」拓跋仡邪語帶不屑,「事實上,在眾多向你父親提過親的人之中,論條件及品德,廬道衡是最差的一個三腳貓角色!」

  「我求求你!饒了我,別再說了!」

  「饒了你?!」拓跋仡邪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將鼻子湊了上去,「那當年你為什麼不先饒了我?我也曾這麼委屈地求過你,但得到的是什麼?」

  「我沒辦法!我那麼做全都是為了你,為了大家好!」

  「為我好?!為大家好?!你還真是見鬼的偉大!」拓跋仡邪仰頭狂笑一聲,一雙冰冷的唇貼在她的耳後,以一種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態詰問,「為什麼你不自私一點?為什麼你不對自己好一點?為什麼你不問問我的意見?反而要去聽樂企那個神棍的話!想想看,當年你必然是忍下心裡的痛楚跟我斬斷關係,好偉大,好值得令人歌誦的情操,不是嗎?」

  竇惠將頭撇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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