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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爹為人正直如弦箭,後悔替李存勖打過天下,也就羞於提起這事。不過,也還好你爹在你娘辭世後,及早請調回老家戍守邊關,避開了宮中的禍患。」

  「後來呢?」

  「李存勖當了四年皇帝,弄得朝綱混亂,路上多死殍不打緊,甚至還傳出互易妻與子而食的慘劇。民怨沸騰之下,有人忍不住,就在晉陽擁戴了當今聖上稱帝了。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位小兵。」

  耿毅眼瞬也不瞬地凝視豪叔,對他親口道出的事並不感到訝異。「我聽人提過,豪叔多年前有一位心上人,但在萬般無奈下被召進宮裡……」

  「那是陳年舊事了,不堪一提。」耿豪對侄兒苦笑幾聲。

  耿毅聽到這裡,忍不住瞄了叔叔一眼,「當今聖上英明嗎?」

  耿豪朗笑出聲,「乖侄,我是當今聖上欽點的『直禦指揮使』,說聖上不英明,那不是同時否決了我自己嗎?」

  耿毅自問自答地說:「爹爹大概也是認為當今聖上英明吧!要不,不會同意我入京的。」

  耿豪聽了侄兒的話,也只是呵呵地笑了兩聲,沒多說什麼。

  耿毅卻不由得繼續探索,「可我就不懂,這些年朝廷送來幾份詔問帖,要爹入朝做太師。為什麼爹從不應允呢?」

  耿豪是知道原因的,但是侄兒涉世不深,有關政治敏感的話說得太坦白,不但會害了大哥,也會牽連到無辜的孩子。

  耿豪於是謹慎地說了耿毅該知道的事。「你爹經歷過大風大浪,已不再眷戀功名與厚祿,他只想回幽州老家為地方父老們盡點心力,做一個清廉愛民的百姓官。」

  「絢爛歸於平淡」的觀念在年輕的耿毅心中是遙遠的,因為他的男兒大志根本從未被啟發出來過。

  「唉!總之,你爹身經百戰後,守城懂得戰略,讓契丹人南下打劫時嘗不到甜頭,這樣幾次後,契丹人便知趣地繞過了咱們上穀這地方,鄉親們算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耿豪對侄兒道出的只是一部分,另一個真實面卻是──

  耿毅的父親──耿玠,雖然不滿意李存勖的作為,但對當今聖上李嗣源趁火打劫的方式取得帝位也非常有意見,他因此不願入朝參拜皇帝,也遲遲不讓寶貝兒子入京。

  但是,在當朝皇帝麾下賣命的弟弟耿豪卻抱持了不同的看法,甚至和年歲大他兩旬的長兄爭論。

  「大哥有以往在朝建立的威望支撐著,才能與聖上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行事。但是毅兒大了,你得替他想想,讓他見一些世面,總不能老是派他去幫老農奴犁田、打麥,對著一大鍋的羊毛胡攪亂拌的!依我看,要耗去一個健兒的大志,莫過在農稼上。」

  「我這是要他體恤長者,培養他的憐憫與助人之心,怎會耗去大志呢?」耿玠當時理直氣壯地駁斥弟弟的話,卻因為弟弟將目光轉到自己身後而停口。

  耿豪怏怏不樂地問著哥哥,「那眼下這一幕你怎麼解釋呢?」

  耿玠隨著弟弟的視線轉了身,這才看到自己十五歲大的兒子正支使一票八、九來歲的小男童,在城外黃土隴坡上,撒網捕捉雲雀,嚇!儼然就是一個孩子王!

  也就在那一刻,耿玠勉強接受弟弟的建議,讓兒子赴京了。

  並且囑託了弟弟一句,「進京以後,找個時間帶這孩子到他娘的墳前叩個頭吧!」

  所以對耿毅而言,走洛陽這一趟純粹是去跟娘磕頭、說話的,去去即回。

  做父親的人卻似乎想得更遠了。

  耿玠不但親自上牧場,挑了一匹健馬牽給兒子,甚至大費周章地請專人打造一把適合兒子氣道與臂力的長弓。

  這還不打緊,他竟然解下自己腰間永不離身的小玉笛交給兒子,「這是你娘留下來的遺物,我現在把它交給你了。」

  「爹,孩兒不過離家個把月,實在不需要這些行頭。」

  做爹的人平日的權威已減,口中竟有幾絲勸誘。「你帶著就是了。」說完,對兒子揮了揮長袖,算是告別。

  就這樣,耿毅暫別了年過半百卻依然雄偉壯碩的父親,上京了。

  行程第三天,耿毅在叔叔的建議下,換上防禦裝備。

  耿毅順從地照做,眼底卻堆滿了疑問。「為什麼要換裝呢?」

  耿豪簡要地說:「接下來要經過的地方治安不是挺好,得防範一下。」

  正如叔叔所說的,他們接下來所經過的幾個小城與村落,隱藏著蕭條的氣息,居民也都帶著敵意與挑釁的姿態,盯著他們叔侄倆騎馬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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