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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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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牛步將路程走過一半,她才注意到石側前方有家專賣素食的攤子還開張著。 年輕貌美,身材又窈窕的老闆娘剛送走一個中學女生,又迎來另一名男士。李懷凝見狀,大眼一睜,忙跟上去光顧湊熱鬧。 李懷凝雖然餓,肚皮也嘰哩咕嚕地滾著,但凡事總有先來後到。在民主日漸落實的臺灣,大至做官,小到上郵局買郵票寄信都得按規矩來,李懷凝雖然酷毒,但在排隊這事上是比那些花老百姓錢玩「升官圖」的官兒們還要認份的。 李懷凝一手抱著扁肚,另一手擋在攤子前,眼直勾勾地盯著煎盤裡的蛋餅,直到蛋餅被一雙難得一見的巧手包進了保麗龍盒裡,遞交給男士後,李姑娘才有氣無力地開口點東西。「老闆娘,有沒有最快的……」豈知旁邊的男人意開口說:「小姐,我還沒點完。老闆娘,我……我還再要一份。」 李懷凝脖子一甩,陰森森地瞪著對方。「先生點東西可不可以一次講清楚。」 對方被李懷凝的眼神嚇了一跳,但他沒有讓步的意思,回神扭頭再跟蛋餅西施說:「不,還要兩份。」 蛋餅西施笑容可掬地問:「可不可以請先生稍等一下?我看這位小姐似乎已快撐不住了。」說完,馬上問李懷凝,「小姐,你要不要先進店裡挑一張桌子坐下來,我馬上幫你弄一份早點。你剛才說你想要什麼?」 要能最快打點好的熟食!但李懷凝就是討厭男人,尤其是眼前這個明明覬覦老闆娘的美色,卻又做得很不高明的男人。 於是李姑娘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說:「我想要一份蛋餅,一份法式吐司和一塊素蘿蔔糕,外加一瓶豆奶,不知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我想先生不介意等個幾分鐘的。」 那男人受到蛋餅西施關懷的一瞥後,紅著臉,不甘不願地說:「當然,當然不介意。」 李懷凝賣乖地在對方肩上一拍,說:「謝了。」然後拽著勝利的步伐,逕自往店裡最靠近蛋餅西施的那張桌子挨坐下去,順手拎起桌上的報紙一掀後,將整顆頭顱探了進去。 從此,李懷凝成了這家早餐店的常客,幾乎日日來報到,逐漸地和老闆娘成了朋友。有時沒客人時,老闆娘會坐下來跟李懷凝聊天,聊著聊著李懷凝就告訴她自己的想法了。 李懷凝其實很不喜歡用「老闆娘」這一個專有名詞來稱呼她,因為在李懷凝的念頭裡,老闆娘這詞兒總跟「市儈」沾上一點邊的。 老闆娘眯著笑眼跟李懷凝說:「那李小姐直接叫我小月好了。」 小月!李懷凝突然覺得這名字美得簡單,也許是因為小月本身就是個質樸美麗的女孩,連帶地讓這個尋常的名字也神話了起來。 小月看起來雖年輕,其實也快逼近三十大關了,呼其女孩似乎不妥當,但她沒受到俗世的污染卻又是事實。 小月二十歲時曾嫁過一位空軍軍官,對方在婚後第三年在執行公務時受傷,半身癱瘓多年後服安眠藥自殺,留下一筆存款和一封交代母親絕對要小月覓人再嫁的遺書。 可是沒幾個月,小月的婆婆承受不了獨子自殺的打擊,緊跟著中風臥病在床,於是,小月再嫁之事就沒了下文。 為了養活自己和婆婆,小月用丈夫留給自己的錢頂下這家早餐店,能過一天是一天。 偶爾,會有幾個三姑六婆來買早餐,順道試探性地說要幫小月做媒。 小月總是細聲軟語地回絕,「陳太,嫁人這種事又不是說有就有的,是要看緣分的,對不對?」 李懷凝雖然喜歡小月細細柔柔的嗓子,但她可不同意她的宿命觀。李懷凝曾在讀到英國作家珍奧斯汀的作品時,注意到她描述當時「單身女人最怕窮」的無奈心態,如今兩百五十年已過,女人的社會地位與處境雖已改善,但畢竟只是冰山一角,全世界被家族逼著嫁的女人一跺起腳來,可能會讓地球停止自轉兩秒鐘。 李懷凝在三姑六婆走後,總忍不住給小月洗腦,「不對,不對。嫁與不嫁是要看你自己,跟緣份扯得上什麼邊!而且與其嫁人做婆一輩子,不如孑然一身逍遙過日來得好。」 小月沒贊成,當然也不反對,只是帶著一抹淺淺的甜笑點頭,哼著「港都夜雨」,回過身去逕自煎她的荷包蛋。 李懷凝的目光則是瞬也不瞬地盯著小月曼妙的背影,惋惜如她這樣的好女孩覺得守在蛋餅攤後度過青春,這跟自己年少時被關在修道院有何兩樣。 但是若小月真的嫁作人婦,再靠男人過日,就能改善目前蕭然的處境嗎? 李懷凝可完全不苟同。她才華洋溢的母親可沒因為撈到一個金玉良緣而過著好日子。 男人不能靠,這是李懷凝從自己父親那裡得出來的結論。 李懷凝走進古畫店,熟稔地跟老闆娘打招呼。「老闆娘,我終於來取畫了。」 老闆娘避開李懷凝的目光,矮身整理櫃檯後的畫框。「什麼畫?」 李懷凝踮起腳尖,將身子橫過櫃檯,湊到老闆娘的面前。「兩個月前我訂的古畫啊!老闆收了我一萬元的訂金,說要幫我保留的。」 老闆娘拿了一塊大布罩在畫框上,直起身子告訴李懷凝,「那已經是兩個月之前的事了。」 李懷凝見老闆娘板著一張臉,也收起笑容,就事論事地提醒對方,「可是老闆在兩個月前收下我的訂金也是不爭的事實。」 「你想要回訂金,我可以現在就付現還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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