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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銀色CORSA在河堤邊停了下來,她們很有默契地各自按下車窗,吹著涼涼冷冷的風,享受這片刻寧靜。

  長久以來,存在於她們之間的距離就是這樣。她們可以凝眸對望,可以開懷大笑,所有的情緒都可以淋漓盡致地表露,惟獨沒有肢體上的接觸。

  就連她們自己都很難相信,相識十幾年了,在這不算短的時間裡,就光這樣凝視著彼此,沒有擁抱,甚至不曾牽手,就可以完全地感受彼此溫度的強烈!

  沒有肉體上的接觸也算是愛嗎?

  這答案在她們的認定裡,是毫無疑問的肯定;不但是愛,而且還比平常的男女之愛更澄澈、更高貴、更有內涵。

  如今,這樣強烈的溫度依舊存在彼此之間,只是,既然已決定用道德將之束縛起來,就肯定不會再輕易令它溢於言表;她們自從七年前選擇了這個結局,就會一直這樣遵守著。

  「月熠,你知道嗎?每次想到你開始試著接納範振綱,我就後悔為什麼當初你好不容易才敢確定我們之間的關係時,我的理智竟然破天荒地強過了感情;造成你如今的傷害,是我,不是他。我很懊悔無法保護你,也時常在想,如果我那時候勇敢一點,別想那麼多,就這樣和你在一起,今天的你是否會過得更幸福?」

  魏萍點上了煙,她吐出的一縷白霧被風拉向窗外的世界,茫然地飄散在冷冷黑夜裡。

  「都已經過去了,不提也罷,就像那首。『Try to Remeber』,試著去記得一些我和他曾有的美麗回憶就夠了,不是嗎?就像……我和你一樣。」

  魏萍啞然。隔著擋風玻璃望出一片漆黑的夜景!,連心,也是暗沉的。

  「月熠,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你找到好的歸宿,別落得像我一樣的下場。」

  「怎麼口氣好像我媽啊!」

  兩個各懷心事、飽經世事的女人,在車裡笑得像個小女孩。

  「你過得不好嗎?」她對你不好嗎?其實月熠是想這樣問的。

  「不。她很聰明也很強勢,跟你對感情的溫順很不相同,她讓我心甘情願地改變自己的缺點。我喜歡現在的我,成熟多了,凡事反求諸己,不會再出些為難別人的問題。」她總是能輕易猜出弦外之音。

  「那很好啊!」

  「很好嗎?我不知道。畢竟這種風中築巢似的愛情能維持多久,並不是我能掌控的;你知道不被祝福的感情,是很難踏上紅毯另一端的。」魏萍的眼神裡,蒙上了一層謎樣的灰色。

  「外國的風氣較開放,難道也不能接受你們嗎?」

  「外國是外國,可我們的親人都在臺灣。得不到親人認同的感情,只是形式上的,不是實質的;是有壓力的,不是輕鬆的。」她眼裡留著的那一抹惆悵,已經遠超過夜的深沉。

  「不過,你並不後悔跟她在一起,不是嗎?」

  魏萍堅定地點了頭。

  「所以你目前是幸福的,那就很足夠了。」

  「可我更希望見到你也幸福。」

  月熠笑了。

  又吹起了一陣風,她關上車窗,打了一陣寒顫,阻隔了風的呼喊,車內霎時安靜許多。

  「魏萍,我認識了一個男人,很為我的前途著想,幫了我很多,他可能真的可以照顧我一輩子。」月熠幾經考慮才說出,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證明自己也一樣幸福,並得到她的祝福。

  「你愛他嗎?」魏萍問的一針見血。

  「我……不很確定,但他應該是愛我的。」

  「月熠,你應該跟一個彼此相愛的男人共度一生。對你好、為你著想,那並不一定就是愛,真愛是能通過距離和光陰的考驗的,就算時空阻隔也能歷久彌堅;一輩子,是很長的,在還未弄清楚之前,千萬別認定那就是愛啊!」

  「但是,一個將近三十的女人,剩餘的青春歲月已寥寥無幾,如果我現在捨棄他的追求,我不確定還會有多少依戀的眼神能守在身後,等我回眸。」

  月熠望著她,心想,難道就像我們一樣嗎?其中一方通不過殘忍的考驗,錯失了機緣,愛就整個變質了;雖然仍舊關心對方、為對方著想,卻已離愛遙遠,轉換成所謂高貴的友誼。

  「我知道了,弄清楚再寄紅色炸彈炸你!」

  「那我被炸成重傷也心甘情願。」

  銀鈴似的笑聲,已離她們久遠,那是屬於不識愁滋味的青澀年代;但是笑聲裡的真心與真情,是不會隨時光的流遠而變質的,那是永遠、永遠。

  「抱一個好嗎?」魏萍像個小孩在向媽咪撒嬌。

  「啊?」月熠不敢置信。

  「我們從來沒擁抱過,我在國外倒是經常和別人擁抱的;外國人一見面就喜歡抱,你現在不抱簡直虧大了!」

  月熠沒再多想,挪近身子和她相擁,確定了她們之間的感覺;一種很久遠很久遠的溫馨,留在亙古般永恆的記憶裡。

  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年假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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