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林 > 食客相公 | 上頁 下頁 |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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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最後唯一能走的棋。 關家一年前換了新宅子,全家人搬了過去,而藥鋪也由原來的蘭陵坊搬至客商雲集的西市。如今蘭陵坊的老宅無人居住,門上落了大鎖。關小白在一個寒風凜冽的早上,帶了小包袱,獨自一個人搬回老宅。 嗅著老宅熟悉的味道,小白淚眼蒙嚨。在這裡,有她與他的太多回憶,回到這裡來住,她也是想提醒他,他們有著怎樣的過去,在這個破爛的屋子裡,每個人都是相親相愛的。 踏出門時,風長瀾買來服侍她的四個小婢想要跟著她一起來,結果被她通通趕回去,臨走前個個都哭喪著臉。 當日夜裡,她的相公也來了,冷著臉站在東廂外,一言不發,她關著門,偷偷抹淚不敢看他,怕看到他在月光下長長的影子而心軟。 她的三個哥哥更離譜,第二天竟一起出現,想把她綁回去,要不是風長瀾出言阻攔,她早就被哥哥們當犯人一樣對待了。 「夫妻要床頭打架床尾和,得幫妹夫把你綁回床上,看你還敢不敢騎在妹夫頭上作威作福!不管有天大的事,都不能棄自家相公于不顧。」這就是她知足哥哥的言論,難怪他們現在都娶不到老婆,哼。 關小白打定主意,他若不低頭留下東叔和小宗哥,她就不回家。 住在空蕩蕩卻堆滿回憶的老宅,她並不孤單,那棵她種的櫻桃樹仍然佇立在那裡,喚起好多好多動人的浮光掠影。 縱然住回老宅,書肆的事也不能放下,她依然每日往來書肆,或撰寫異趣錄食評的部分。 冬日的午後,天空陰沉,烏雲密佈,像隨時都會有大雨落下。關小白頂著寒風加快步伐,走近一家門庭高闊的酒樓。 「是雨齋書肆的白當家啊,裡邊請!我家主子等白當家好久了。」酒樓的掌櫃連忙起身相迎,領著關小白來到樓上,推開一間臨街的雅間。 白小君是她撰寫食評的筆名,大家都以為她姓白,因此都尊稱她一聲白當家,商家對她如此熱情,是基於她在長安食客中的強大影響力。她對菜式的品評中肯公允,從不會為了一點私利向商家妥協,好吃的菜她會大方推薦,哪怕店家待她冷淡如尋常客人,不好吃的菜,不管那家酒樓多有名,她也會大筆一揮如實刊載。 那些關小白曾在《長安異趣錄》中點評過的菜式,皆得到長安百姓甚至是異族商賈的認同,可見她的食單在長安的分量。 長安的百姓若嘴饞了,想打打牙祭,便會弄一本最新的《長安異趣錄》,瞧瞧上面又推薦了什麼新菜和店家,再放心地前去品嘗,決不會失望而歸。 「白當家,快快,裡邊請,喝口熱茶暖暖身子。」老闆笑吟吟地親自為關小白斟上香茶。 「老闆客氣了。」關小白入座,放下手裡抱著的筆盒。 「能請到白當家真不容易,小店今日真是蓬蓽生輝,往後這生意還得仰仗白當家多照顧了。」 「店主哪裡的話,你該仰仗的是火頭師傅。」她個性直爽,從不跟人拉什麼交情,也不太會說客套話。 「哦……哈哈哈,當家說得是,來人啊,上菜。這幾道菜是火頭師傅這幾天苦心炮製的,白當家有口福了。」 瓦上倏地響起叮咚之聲。 下雨了…… 關小白回過神來時,便見雨勢加大,劈里啪啦地打在雕花窗櫺上。 「今兒可真奇怪,入冬了雨還這麼大。」在等待上菜時,老闆隨說道。 桌旁早已放好炭爐,烤得人暖烘烘的,關小白來到窗前,想把灌進冷雨冷風的窗關嚴一些,屋外實在太冷了,但當她視線越過窗櫺,不經意地掃向街心時,猝不及防的一道冷清頎長的身形就這樣撞進她眼底。 那人撐著傘,站在對街,靜靜的,像尊靜默的石像。 冷雨飄到她的手背上、臉上,她打了個冷顫,那個熟悉的身影此時占滿了她的腦海,胸口中滿是說不清的感覺,眼睛酸澀不已。 傘遮住他的臉,讓她看不見他的清冷俊眼。 撐著油傘,擋著兜頭淋下的大雨,斜飛的雨絲夾著冷風灌入他的襟口,即使被包圍在大雨當中,風長瀾的眉頭卻不曾皺一下。 再冷,他也願在這裡等著他的娘子。 早就料到忘東忘西的她肯定不會帶傘出門,這隆冬時節,要是淋了雨,定會染上風寒,他捨不得她吃苦,帶著傘來接她。 眼下她疏遠他不理他,氣他惱他,他不怪她。即使受了委屈,風長瀾仍能體諒關小白此時的心情,重感情的她當然不願見如親人般的東叔和小宗哥離開長安,前往苦寒之地。 他不是不明白她執意搬回老宅的用意,她是在提醒他,小宗和東叔並非一般的下人,他們曾經與他們共患難。 然而他怎能去告訴她她所深信的人變了? 受到小白的錯怪,無妨,只要能好好保護她的心,她的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管小白如何對他發脾氣,他都要緊緊地抓住她,跟她糾纏下去,她是趕不走他的。 樓上露出的頭溜進他的視線,但他沒出聲也沒動,靜靜地待在雨幕中,她在看他,他知道。 窗前的關小白神情變得陰鬱,她已經有幾天沒有好好看過他,好好跟他說過話了。 沾著冷雨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白當家,菜上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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