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珈 > 寡情惡男 | 上頁 下頁


  父:臺灣
  母:日本

  請幫孩子取名為方舞。

  她的個人資歷只消一張紙就寫盡。

  信二發現,底下那一疊約莫十張紙,竟是她的病歷。他抿起薄唇細讀,這才發現方舞為何會對陌生人如此恐懼。

  那是一個秋日,當年仍是小學生的方舞跟著同院的哥哥姊姊一塊走回育幼院,就在一個轉角,幾個人不經意撞見跑去超商行搶的歹徒,為了逃脫,蒙著頭臉的歹徒竟隨手抓了年紀最小的方舞當人質。

  這事信二依稀留有印象,當年這件事鬧得相當大。方舞被挾持後約莫三天,警方被一通奇怪電話招至一處荒廢倉庫,尋找到小女孩蹤影。或許是因為受到過大的驚嚇,被找到的小方舞只要身邊出現男性陌生人,她便會嚇得有如驚慌的小貓,飛也似地逃開。

  歎了口氣,信二將所有資料全部拿出去丟進庭院的焚物桶,一把火將它燒成紙灰。他抬頭瞥向庭院,穿著黑色襯衫、洗白牛仔褲的小身影依舊揮汗如雨地辛勤工作,但此刻看著她的眼神,已和方才有了些許不同。

  「少爺,九點半了。」光子姨站在紙門外提醒。

  「我知道了。」信二應了一聲,舉步走回臥房更衣,手指才剛搭上腰上系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他抬頭喚了聲。「光子姨。」

  「嗨。」

  「那個方舞,她工作閒暇會像阿福伯那樣,過來跟你們聊天嗎?」

  「根本不會。小舞怕生得緊,別說跟我們聊天,她到這一個多月了,就連過來主屋討個水喝也不曾。」

  「這樣啊……」信二突然交代:「送壺熱菊茶來。」

  「是。」

  熱菊茶送上之後,信二拎著沉沉的鐵壺與茶杯來到庭院。

  十點鐘,頂上太陽已見毒辣氣勢,只見仍蹲在庭院剪枝的方舞,頭上已多了頂帽檐偌寬的草帽遮陽。

  信二黑眸注視著她汗涔涔的側臉。說也奇怪,一般人滿身熱汗會讓人覺得黏膩討厭,但在方舞臉上,那汗,卻只會突顯她的清柔嬌瘦,他心裡突然浮現一股想將她抱在懷裡呵疼的衝動。

  信二停在五公尺遠處,朝她身影喊了聲:「喂。」

  方舞倏地轉頭,一見是他,遮掩在黑框眼鏡下的眼眸,瞬間閃過警戒。

  「有、有事嗎?」她垂著頭站起身,神情局促不安。

  「聽說你從不進主屋討水喝?」

  「啊?水?有、我有……」她小手一指擱在旁邊的透明水瓶。

  信二眼一瞟,近一千CC的水壺如今只剩下不到半瓶。他看向她,兩人目光相接,只見方舞臉上浮現淡淡紅暈。

  信二沒開口方舞也看得出他想說什麼……剩那麼一點點……

  「這給你。」不待她接下,信二主動將茶壺與杯子放到一旁石椅上。

  方舞驚訝地瞠大眼。她一向不跟人親近,所以打從她進來工作,她每天喝的水、吃的飯都是她一早從家裡帶來。有時水喝光了,她也會硬撐到下班之後,再飛也似跑回家猛灌。

  現在該怎麼辦?

  「我……」方舞說不出拒絕的話,可也不敢冒昧地接受信二好意,整個人就僵在那不知所措。

  瞅著她慌亂不安的表情,信二奇異地綻出了抹笑。

  一望見,方舞眼一瞠。她不曉得原來人笑起來的樣子,可以這麼地好看……比她剛剛在修剪的白色桔梗更令人驚豔。不知怎麼搞的,原本平穩貼在她胸口裡的心臟,像是突然間擠滿了嗡嗡嗡亂飛的蜜蜂,一下跳得飛快。

  就在這時候,光子姨在主屋那兒喊了聲「少爺」,信二回頭一揚手,丟下一句:「茶很燙,慢點喝。」說完即離開了。

  方舞瞠直大眼一路跟著信二移動,直到見不到他身影,她才轉回頭,慢慢接近鐵壺所在位置,一臉像看著什麼爆裂物似的不安表情。

  少爺為什麼要送茶給她?鮮少接受他人好意的方舞實在無法理解。他跟她不太熟不是嗎?

  一顆小頭左右四下張望,直到確定身邊沒其他人,這才悄悄用戴著園藝手套的手指觸碰燙熱的壺身。唔!她嗅嗅空氣中,除了慣常聞的花香草香之外,還多了一股特殊的茶味。就像好奇的小貓,方舞繞著茶壺左轉右轉之後,終於忍不住脫下手套,伸手斟了一杯。

  透明的熱茶傾注瓷白色圓杯,遂凝成一方小小青黃色湖泊,一股淡雅的菊花香氣湧入鼻間,方舞捧起圓杯,噘唇啜了一口。滑過喉間的微苦甘甜,讓人突然覺得神清氣定、心神靜謐。

  「好好喝喔……」

  喝盡杯中茶水,方舞轉頭看向主屋,寬敞莊嚴的屋舍一如往常靜靜伏立在樹林裡頭。她帶著一種虔敬的心情放下手中茶杯,再拾起手套戴好,重新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

  「院長說過,接受別人的好意,就要去跟人家說謝謝,可是……」她一想到要去跟少爺說謝謝,又要看到他的臉,不知怎麼搞的,她心頭那群小蜜蜂,又突然嗡嗡嗡地騷動了起來。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一邊修剪著擺置在石臺上的桔梗花莖,方舞邊皺起眉頭喃喃煩惱著。渾然不知陰暗處,有一雙炯亮黑眸,正感興趣地覷看著她。

  那壺菊花茶,只是一個開端。從那之後,只要信二在家,他一定會主動送壺茶給她。

  為什麼要如此費心?信二思忖,或許是喜歡她那滿是虔誠的喝茶表情吧!尤其信二聽光子姨說,每回方舞送回茶壺,都會事先將它洗淨,再用毛巾墊著底部以防被刮傷——更是讓信二欣賞方舞幾分。

  那種心意被人審慎看待的感覺,他還滿喜歡的。

  這樣若有似無地來回持續半個多月,一日傍晚,信二自東京事務所返回箱根,才剛踏出連接地底停車場的電梯,方回到「櫻之間」,就瞄見敞開通氣的門下廊道上,擺了一個長形物。

  什麼東西?

  信二拿起一看,發覺竟是一只用五色木料細工嵌成的木盒,這種細工木盒在箱根一帶相當有名,大小大概可以放上三支鋼筆。打開一看,裡頭放了一張字條,線條柔軟細小的字跡寫著日文——

  謝謝你 小舞

  他突然想起宮崎駿有部卡通名叫「貓的報恩」,一直以來方舞畏怯的特性都讓他聯想到貓。而這東西,信二忍不住微笑,或許也算是一種真人版的「貓的報恩」……

  「少爺,可以用晚餐了。」光子姨進來收拾信二丟在一旁的西裝上衣。瞧見信二手上的細工木盒,她突然呵呵呵地笑了出聲。

  信二目光調向她,眼神疑惑。

  只見光子姨從頭上拿下一發簪,炫耀似的還給信二看。「小舞今早送的。很漂亮對吧!」

  方舞?!信二驚訝。「她直接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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