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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接到曹震送來的短簡,計老爺心想肯定要談婚事,喜不自勝地赴宴。席中有兩名陪客,其一計老爺也認識,是織造大人跟前最紅的沈師爺。另一名後生叫曹新,跟曹震有著親戚關係。為了讓計老爺心甘情願放棄把女兒嫁給他,曹震花了幾天,自宗親裡找了一個樣貌身段皆不輸自己的才俊。

  而且,曹新今年剛通過院試,取了生員資格,年紀很輕,方才弱冠,可說是前途無量。

  曹新的遠房堂姊,很湊巧,就是沈師爺的妻子。

  得喊曹震一聲「小叔」的曹新,對於曹震安排的親事,只有一句「全憑小叔作主」。至於沈師爺,五十兩銀子一收,不管曹震說什麼,他都點頭應許。

  眼前一桌菜,全是為投計老爺所好——一盤酸辣鹹香的炒麻豆腐、一尾醋椒鱖魚、一盤醉蟹、一盤片得細薄的雲南宣威腿,最後上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紫銅大花鍋。

  「來來來,吃菜,喝酒。」曹震身為主人,少不得殷勤相勸。酒酣耳熱,他開始聊起正事。

  「不瞞計老,其實我這個侄兒,前陣子我堂嫂一直來問我,認不認識哪戶殷實有為的人家,家裡還有未訂親的閨女——」

  「是是是,」計老爺還不知道曹震打什麼主意,不斷附和。「俗話說『成家立業』,男人娶了親沒了後顧之憂,才能在事業上有所拼搏。這位曹賢侄現已經通過院試,是該早早成親,讓家中兩老安心。」

  「晚輩也這麼認為。」曹震又敬了一盅。「可是晚輩左思右想,除了計老這頭,一時竟想不出其它理想對象——」

  「哪裡的事。」計老爺搧著手。「這事就交給我,待我回去打聽,三天就好,三天就給你一個好消息——」

  這時沈師爺開口了。「其實也不必捨近求遠,我記得計老爺不是生了兩子一女,怎麼,貴千金已經有了婚約?」

  計老爺笑嘻嘻地答:「是還沒有,不過——」

  「既然沒有,」沈師爺插進話。「不正好可以跟我這個堂弟湊成一段佳緣?」

  計老爺一呆。怎麼會說到這上頭去?礙于沈師爺身分,計老爺不好當面反駁,只得看向曹震,希望他幫忙搭個話。

  沒想到他竟然說:「是啊,我也是這想法。曹新和計老千金年紀相仿,肯定很有話聊。至於計老這邊,人品跟家風又都誠實可靠——」

  計老爺霍地起身,一張圓臉怒紅。「你這話,敢情是要我把我家錦兒嫁給你這個侄子?」

  曹震微微一笑。「計老剛不也同意,我這侄子年輕有為,應該早早安排親事,安他爹娘的心?」

  計老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的的確確說了那番話,但他可沒說要把自己女兒嫁給這個叫什麼曹新的!

  計老爺早盤算好了,曹震家財萬貫,加上上無兩老,將來兩家結了親,他自然好開口要曹震幫忙幫襯計家的生意。如此一來,別說是女兒,連他計家幾十餘口的後半生,也都有了倚靠!

  結果,他竟然帶了個灰不溜丟的生員侄子,說什麼希望他侄子跟自個兒女兒結親,有沒有搞錯!

  過了院試,又不是中了進士、拿了官職!計老爺怎麼可能丟著一個鑲金帶銀的金龜婿不要,而要一個不知再幾年才能出頭的呆頭書生?

  計老爺還在想該怎麼駁斥曹震的話,沈師爺又說了——

  「瞧計老爺反應,該不會是認為我這個堂弟配不上貴府千金?」

  沈師爺的話,有那麼一點不高興的意味。

  計老爺一張臉忽紅忽白,再一望曹震表情,他忽然明白此宴的用意,難怪人家會說「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一見計老爺答不上來,曹震連忙緩頰。「計老爺要嫁閨女,心裡肯定會捨不得。計老爺,多讓我跟您說兩句,我侄兒府上,賣米已經賣了三代,雖是市井人家,卻頗有見識。您瞧我堂哥堂嫂把我侄兒養得這麼知書達禮就知道,一屋子都是喜讀書的人。」

  喜讀書又怎樣?會讀書,哪比得上會賺錢!計老爺心裡哼著。

  說來說去,他還是中意曹震這個金龜婿。

  只是沈師爺在場,他說不出「不要曹新」這句話。

  「何況——」曹震使個眼色,曹新立刻從懷裡取出葡萄荷包,恭敬地擱在桌上。「上回您拿來的荷包,我堂嫂見了多喜歡,一直問個不停,這麼別出心裁的繡活,到底是出自哪戶千金的手?我不好瞞她,只好把計老您說了出來。」

  聽見曹震這麼誇獎自個兒女兒,計老爺實在也生不出氣來。他沉了沉臉色,想了一想,指了指一旁,要曹震借步說話。

  兩人一到旁廳,計老爺不囉嗦,開門見山直接問:「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娶我們家錦兒了?」

  「計老爺,」曹震抱拳一躬。「當初您跟晚輩提起婚事,晚輩沒事先說清楚,是我不對。實不相瞞,我對娶妻生子這事,真的不大感興趣。」

  計老爺不肯接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談什麼興趣不興趣!難不成你覺得我家錦兒配不上你?」

  計老爺把方才沈師爺說的話,依樣丟到曹震身上。

  真煩。曹震知道計老爺是不見黃河心不死,沒關係,他還有殺手鐧,包管有用。

  只見他露出為難的表情問:「您真的想知道?」

  廢話!計老爺虎著眼睛。「要不我站在這兒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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