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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只是還不太遲,杜老爹以為,只要快快幫女兒找個善待她的夫家,生兩個白胖娃娃,跟雲龍的過去,很快就會忘在腦後。雖然是有些捨不得——杜老爹一想起女兒將出嫁心裡就疼。只是再捨不得也得捨得,全都是為了她好!

  穆瀟瞪著盤中的菜肴,沒了胃口。抖著聲音,他忍著心痛問道:「婚期……決定了?」

  杜老爹過了一會兒才答:「八月吧。說來也是鑰兒福氣,何老闆不貪嫁奩,只希望我點頭答應。」

  今天十五——還剩不到一個月時間,鑰兒就是別人的新娘了。他沉重地吸口氣,整個人在發抖。

  「杜老爹——」穆瀟方喊,杜老爹立刻抬手,不讓他把話說出口。

  杜老爹猜得到他想說什麼——希望自己把女兒嫁給他。但他有什麼資格要求?

  杜老爹拉下臉來。「雲龍,不是我杜保嫌貧愛富,我就這麼一個獨生閨女,不可能眼睜睜看她跟你過苦日子,就算她願意,我這個當爹的,還是得為她的將來做打算。」

  他用力點頭,他當然明白,比誰都還要清楚,但是——「不能再多等一等?」

  杜老爹一哼。「你以為我這麼安排是為什麼?我太清楚我那丫頭的個性,只要你喊聲,她一定會頭也不回地跟著你跑出去!」

  原來他跟鑰兒的感情,杜老爹全都看在眼裡。穆瀟緊閉上眼睛。本以為他毅然搬出杜家,多少可以遮掩兩人暗生的情愫,沒想到還是白費工夫。

  至於私奔這主意,說真話,打從他聽見鑰兒即將成親那時,便一直不斷在他腦中尖叫回繞。他很清楚,這是自己僅存的,和鑰兒廝守終生的辦法——只要生米煮成熟飯,杜老爹再多不願,也只能咬牙接受。

  但理智卻不允許。貧賤夫妻百事哀,他不能夠自私地阻斷鑰兒的幸福。

  但,幸福又是什麼?

  他自問。

  是跟著相知相許的男人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還是嫁給米店二公子,從此天天有白米飯吃,有暖被睡的日子?

  他茫然。

  杜老爹輕拍桌面,拉回穆瀟的注意。「鑰兒被一些姑娘伴找到河邊看燈去了,我不知道等會兒她會不會彎到你這兒來,我提醒你,萬一她真的過來,」杜老爹看進穆瀟眼裡。「我希望你不要見她,算是報答我這些日子對你的照顧。」

  穆瀟喉頭乾澀,努力許久,仍舊擠不出一字「好」來。可他表情已說明了一切,沉痛、挫敗——與剛毅。

  雖然杜老爹仍摸不清他到底是何來歷,可經過一個月來的相處,杜老爹知道,這男人是個重然諾,知進退的硬漢子。

  要不,他大可繼續賴在杜家,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服日子。

  要是雲龍能早點記起自己是誰就好了。踏出破磨房的時候,杜老爹忍不住想。

  杜老爹不奢望雲龍能像何家那麼有錢,只要家裡有幾塊薄田,有一幢堅實的屋子,好伺候的公婆,不會讓他心愛的閨女餓著冷著——

  那我也不用扮著黑臉,硬生生拆散他們倆。

  這是杜老爹的真心話,可惜——他回頭張望破舊不堪的磨房,別說房子跟田地,雲龍就連自個兒的姓名也沒有。

  唉!只能說他倆,是有緣無分,造化弄人。杜老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第五章

  在破磨房外邊的天,一點一滴地暗下,銀白的月亮高掛了起來。

  一群聚在河沿的村民們無不引頸期盼,忽地,一整排亮晃晃的河燈,擁擁擠擠地蕩了下來。伴著笙管簫笛的鳴聲,大夥兒歡叫起來。

  「來了來了,河燈下來了!」

  一排接一排的河燈綿延不斷,將黑幽幽的河水照得發亮,隱隱約約,還可以看見高懸在天上的月亮——這是鑰兒最喜歡的景色。她仰著頭瞧瞧天,又望望河裡,耳邊盡是同伴們開心的叫聲,她突然有種不知是待在天上還是地上的惶惑。

  回過頭,黑壓壓的人影竄動,除了貼在身邊的姑娘伴,根本認不出誰是誰。可她很清楚,在這麼多人裡頭,一定沒有她的雲龍大哥,他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

  雖然兩人真正共處的時間才那麼幾天,可她熟悉他每個動作、行徑,就像已經跟他認識好幾輩子一樣。但就算這樣,她還是猜不透他的心。

  已經二十多天了,他搬去破磨房獨居之後,兩個人已經二十天沒說話,也沒碰到面了。雖然爹會隨口聊上一、兩句,隔壁的劉大嬸、王大媽她們也時不時會說起他,但他們總說他們想說的,卻沒有人說起她想知道的事。

  她想知道他腳傷好點了嗎、胖了還是瘦了?是不是跟之前一樣,一想起過去,頭就脹得發疼?萬一頭疼,他找誰說話解悶呢?

  還有,分開這麼多天了,他想不想她呢?

  尤其是最後這件事,別說知道了,就連問,也不成。

  她定定地望著河裡的燈,都是做得極精緻的蓮花燈。傳說河燈是冤死鬼用來投胎的憑藉,一年只有這麼一次機會,所以河燈都做得無比漂亮,大概是希望托在燈上的男鬼女鬼,能借此找著好人家投胎。

  鑰兒身旁兩個女伴早都截了一個河燈在手,瞧她蹲著不動,忍不住出手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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