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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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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下才答:「是實話。對了,您也嘗啊。」 「留給你。」他要吃隨時都可以做。「我對你的酒比較動心。」 邊說,他邊幫自己倒了一杯,映著月光的清澈酒液一入喉,他雙眼倏地發亮。 「不一樣?這不是以往的桂花酒!」 就猜他喝得出來。她笑逐顏開。「是不是覺得香氣更雅、喉韻更好?」 「對。」他閉上眼品味喉裡的香氣。「我覺得我好像來到一座山,放眼望去遍野的紅花,然後一個美姑娘俏盈盈地站在江邊,枝頭上的紅花隨風飛落……怎麼說呢……雖然還比不上「春鶯囀」。但意境,早比以往的桂花酒還高上一崁。」 恬兒相當開心,人說知音難逢,想不到她眼前就坐了一位。 「真不愧是四爺,我心裡想的,您全說中了。來。我敬您。」她舉起酒杯,和他輕輕一碰。 一飲而下後,她繼續說道:「我這一回用的,是釀作『春鶯囀』的酒面,花了兩年培育,好不容易又造出來的。」 他一訝。「這麼難?」 「是啊。」她點頭。「釀酒首重天時地利人和,三樣缺一不可。先前我釀「春鶯囀」的米,是產自風調雨順的豐年,每顆穀粒都被灕江水喂得飽飽滿滿,做出來的面也是一等一。可這兩年嶺南多風雨,穀粒也差了點,想造出一模一樣的麴,只能說煞費苦心。」 「這麼說來,他得為自己的好機運感到榮幸了,一來就趕上了。」 他搖了下酒杯,仰頭又飲了一杯。 「對了。」她停下筷子。「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您。」 他點頭。 「您來我們這兒幫忙,肯定會耽誤您不少正事——」她稍停了會兒才說:「您覺得,我該怎麼補償您才好?」 他聽出弦外之音。「你是想給我銀子?」 「說銀子太見外。」她表情相當認真。「只是點補償,四爺幫忙我們太多了,恬兒只是想盡點心意回報——」 「不用。」他一口拒絕。統管寧家堡飯館茶棧的他,還會缺銀子?「要你真覺得過意不去,這麼好了,等我回去,多送我瓶「春鶯囀」,如何?」 她毫不猶豫。「四爺要帶多少都行。」 望著她甜俏的笑臉,他眨了幾下眼,突然說:「我得為我先前說過的話道歉。」 「嗯?」繼續吃魚的她抬頭。 「我曾當著江叔的面懷疑過你,」他眉眼浮上愧色,現在他終於接受,並不是所有女人都跟他娘一樣,易怒、狠心,不懂責任為何物。「我認為你沒那能耐掌管酒鋪。」 還以為什麼事呢!她一笑。「您要是沒這麼想,我才奇怪。想當初我老愛跟哥哥提意見。他還不是常說我一個姑娘家懂什麼。還不快去跟嫂嫂學繡花——」 一吐出「嫂嫂」二字,她立即發覺自己說錯話了,瞧他眉尖,又倏地擰了起來。她暗惱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又讓他想起剛才的事了。 「對不起,四爺——」 他搖頭。「跟你沒關係。」 「是我讓您又想起來的。」她睇望他陰鬱的黑眸,敏銳的天性,察覺他心情又壞了起來。 正好聊起這個——她猶豫著,或許該乘機弄個清楚? 「其實,這事梗在我心裡一天了,只是找不到機會問您——您上午曾說您討厭女人,為什麼?是不是您之前……遇上什麼不好的事?」 「你問這做什麼?」他眯起眼,原本還留著殘餘笑容的唇角一下抿緊。 「關心。」她直說不諱。「我發現,只要一提起女人,您表情就不開心,或許您覺得我交淺言深,可是……我真的捨不得見您那樣。」 兩人仿佛用眼神戰鬥,一個戒備謹慎,一個柔情款款,兩人就這樣靜坐相望,直到她的溫柔,融化他從不鬆懈的心防。 他發覺自己有股衝動,想跟人全盤托出。 那是他一生難愈的傷口,稍稍揭起便會鮮血淋漓。 可是,就在這一刻,望著她璀璨如星的眼,他突然覺得,應該可以揭開看一看到底會有多痛了。 籲口氣,他一字一句慢慢說:「你嫂嫂,長得跟我娘有些神似,尤其是怨怪人的嘴臉。」 發覺他願意吐露,恬兒馬上拭淨嘴巴雙手,靜靜睇視他。 他把眼睛移開,落到面前已空的酒杯上頭。「我想你可能聽說過,我跟我師父沒有血緣關係,我娘只是出身低賤的伶伎。」 」沒有。」她用力搖頭。「我一向不在意小道消息,就算真有人說了,我也很少放在心上。」 沉靜、聰敏、又不愛碎嘴多舌——她確實和一般姑娘大不相同。他扯了扯唇。「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總之事實就是這樣。」 「那——您爹爹呢?」 「天曉得。」他搖頭。「我沒見過他,據我娘說,他是帶著胡人血統的驃騎將軍,不過我查過,沒這號人物。我想不是我娘被騙了。就是她騙我。」 恬兒心思剔透,聽出他藏在話裡的在意。也對,要換作是自己,她想,也會想開清楚自個兒的親爹是誰。 她看著他眸子。輕聲問:「是你娘——她對你做了什麼?」 他苦澀一笑,真不愧是頭一個讓他另眼相看的女子,馬上聽出端倪。 「換我問你,你娘在世的時候,是怎麼待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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