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珈 > 獻身修羅 | 上頁 下頁


  宮殘月少與人交往,對於言語的敏感度自然不及天音,但他可以從她眼神姿態,讀出她隱在話語間的不舍之情。她不希望他離開,而且不全是因為他身上傷口未愈——這意謂著什麼?

  思索起這問題,宮殘月渾身血脈暴沖,幾乎抑不住想狂奔過去緊緊摟抱她的衝動——但一絲絲理智驀地將他雙腳釘在原處。萬一,萬一只是他會錯意呢?

  隔著薄薄土牆,兩顆對情愛尚懵懂的心,正在各自的心窩處狂亂地躍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天音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本就對感情欲望少了那麼幾分認識,她只知道自己捨不得宮殘月離開,但至於為什麼捨不得——那微妙的因素,就不是她能理得清的。

  揣著心事舀著熱水,一個不小心,天音小手被銳利的土灶割出一道血痕。「哎呦!」她忍不住丟下水瓢發出低呼。還來不及檢查手裡傷口,宮殘月早已聞聲出來。

  「我看看。」

  宮殘月走路悄然無聲,天音一意識到他出現,她手早已落入他的大掌裡。天音紅著臉望著自己的手被他握著,自年幼便肩負起整持家裡的重責大任,天音從不覺得自己柔弱纖細,可是這會兒看著她手被他握著,「柔弱纖細」這四個字便一下從她腦中閃現出來。

  他明明是個病人,可是走路模樣、眼神舉止,看起來,卻是那麼可靠、沉穩——腦中思緒還沒有想完,宮殘月突然做了一個令天音嚇到發傻的舉動。

  他伸出舌尖,輕柔地舔舐著她的傷口。紅痕自右手背中淺淺彎至右腕,宮殘月也跟著細細舔過。

  那溫軟濕潤的舌尖滑過肌膚的觸感,頓時教天音整個背脊陡地縮緊。宮殘月舔過之後又詳視了半晌,確定血已不再淌出,他這才滿意地看著她微笑。

  「沒事了。」

  宮殘月手一鬆開,天音隨即將自個兒手掌抽回.被他舌頭舔過的異樣觸感還殘留在她手背上,一想起剛才畫面,她便覺得呼吸不順,臉頰臊熱,像是發了熱病般,心跳好急。

  「謝謝……」

  唯恐會被他瞧出她的奇怪表情,天音不敢抬頭與宮殘月四眼相對,只得匆匆拎起水桶,悶著頭往土間裡鑽。

  天音已經逃得奇快,但顯然還不夠快;與她相錯的瞬間,宮殘月瞧見了她頰邊那抹紅豔。仔細一想後才發現,他剛好像做了一件太過親匿的舉動。

  宮殘月挲一挲唇角,好似在回味方才輕觸天音肌膚的觸感。只見他傻傻笑了一會兒後,才慢條斯理地朝土間走去。

  宮殘月一進來,天音便忙站定身說話:「那個,你身上的傷……我的意思是,需要幫忙麼?」

  宮殘月直覺想說不,不過一想到兩人方才的接觸,他突然改變主意。「就麻煩你了。」

  天音仍舊不敢看他地將頭一點。「那……你先寬衣坐在桶子裡面,好了我再進來幫你洗頭。」

  話說完,她隨即離開土間。

  天音的手,是天堂,也是地獄。傷口以下全浸在熱水中的宮殘月半閉著眼,咬牙忍受天音在他頭上細搓慢揉的動作。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太舒服。

  天音拿著她平時用來洗沐的果實幫宮殘月洗頭,這會兒被熱氣一蒸,與她身上相同的氣味便全然充斥在土間裡。宮殘月只慶倖自個兒正坐在黑墨墨的水中,天音無法自高處瞧見他身體的反應,否則,她一定會被嚇著。

  想要她!

  宮殘月藏在水裡面的雙手正緊緊交握,藉以克制自己起身撲上天音的欲望。他答應過,絕不勉強做她不想做的事,他不想再惹她哭泣。可這個承諾,卻害得自個兒落入悲慘地獄,且還翻身不得。

  天音全然不知手底下人的內心糾葛,她只是面露著迷,癡癡望著宮殘月雙眼閉起的俊臉。

  宮殘月臉孔俊逸,但這會兒說的俊,可不是面如冠玉、斯文儒雅那種小格局的好看,而是望見野豹那般鷙猛氣勢,令人望之懾服。他有著濃濃的眉毛,方整的下顎,厚薄適中的嘴唇,還有著光滑的黝黑肌膚……天音目光落至他貼合在眼眶下緣的長睫,受蠱惑似地忍不住伸手一觸。她以為宮殘月不會發現她那頑皮的舉動,畢竟那動作是如此地輕微,可是天音手才摸上,宮殘月眼睛便同時間張開。

  四眼相對,只見一股臊紅驀地染紅天音的臉頰,但不等她抽回手,宮殘月已然仰起頭,握住她手直接將臉湊近她手指。

  「還要。」

  天音像被釘住似的,睜大眼望著宮殘月陶醉的表情。

  先是臉頰,然後是鼻間,再來是她方才所渴望的長睫……全憑直覺,宮殘月半眯著黑瞳注視天音的表情,他可以從她驀地變得蒙矓的眼瞳讀出她的思緒。她想碰觸他,就如同他渴望被她碰觸一樣。宮殘月只是依著她內心的呼喚,依樣做出回應。

  窄小安靜的土間,加深了那股奇幻、親匿的感覺——在這瞬間,天音全然忘記了什麼男女之別的道理教誨,她滿心滿眼只有眼前的他,執著她手,輕挲著他臉頰、下顎。天音覺得熱,覺得口乾舌燥,她不太理解為何如此單純的動作,竟會引出她身體如此奇怪的感受。

  就像身體突然爬滿了螻蟻似的,一種又癢又麻的感覺。

  然而宮殘月卻將那感覺說出口,他知道天音喜歡聽他說話。

  「我喜歡你摸我……」他黑瞳半睜半閉,隨著他低語,燙熱的呼吸陣陣吹拂過天音的手心。「我喜歡它在我身上的感覺……從來沒人這樣碰過我……從來沒有。」

  天音也想說,她也從來沒有這樣碰過人——或者該說,她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想碰觸誰。可是天音找不到聲音,她只能愣愣地望著宮殘月一張一合的嘴,吐露教她渾身發麻的低語。

  然後,他突然將她的指吸進他嘴裡,像孩子吮得香甜的糖蜜般,以舌卷舐舔吮。

  天音渾身的寒毛忍不住全倏起。

  「我想吃掉你,從手指開始,然後是手臂,頭、臉,再來是腳趾……」宮殘月施加壓力朝她指尖輕輕一咬,天音身體驟地一縮。突然他笑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他那句毫無心機的呢喃,恰巧說中天音的心事,只見她俏臉一紅,理智倏地全飛飛飛飛回她腦袋瓜子裡,她趕忙將手掌抽回。

  她心跳得好急,天音背轉過身以手抵著胸口,仿佛她不這麼做,心臟就會從心窩處跳出來似的。

  她得快點離開——念頭一閃過,天音語氣急促地說:「頭髮已經洗乾淨,我這就去幫你取些乾淨的布巾,讓你擦身體。」

  天音像身後有鬼追趕似的,話還沒說完,人已消失在土間門外。

  只留下宮殘月一人,悵然若失地望著他突然空了的手心。

  約莫一裡之外,王旭平日工作的梨園裡,突然跑來三名不速之客。

  他們正是先前追殺宮殘月未果的追兵,幾人遍尋不著宮殘月之後便決議分頭尋找,三人往前,三人返身折回,實在也是剛巧,他們頭個遇上的竟然是王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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