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珈 > 獻身修羅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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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轉身,天音突然發現一早便不見蹤影的阿狼,這會兒竟慢條斯理地跨進門裡,然後它身上銀毛還黏了不少草屑與灰泥。「你怎麼回事?怎麼搞得全身髒兮兮的?」 宮殘月瞥了天音一眼,語氣淡淡地道:「我曾聽過更多不好聽的別稱,我家鄉的人都叫我『惡鬼修羅』。」 天音一愣,她幾乎可以想像他故鄉的人,會用著多惡劣的語氣與表情,對他喚出那四個字。 「我不要這麼叫你。」天音突然問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宮殘月瞅著天音,臥在椅子邊的野狼也同樣望著她。半晌,才見宮殘月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碗與筷,從嘴裡吐出三個字—— 「宮殘月。」 這名字,自他離家之後,就沒有人再提起過了。有一瞬間,他還以為早忘了自己叫啥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天音湊近臉,在宮殘月耳邊低聲說道:「我叫天音——唐天音。不過因為我爹的緣故,他刻意把唐這個姓氏隱去,所以外頭人只知道我叫天音,不知道我的全名。」 宮殘月皺眉。「為什麼要告訴我?」 天音甜甜一笑。「因為你讓我喚你宮殘月啊。」 宮殘月難以正視天音的笑臉,只好匆匆轉開頭去。他沒想到聽她喚出自己名字之後,竟會讓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早膳過後,天音走到宮殘月房間要幫他更換傷口的綁帶,這時王旭竟在上工之前跑來敲門。 進門後,王旭看著天音一臉關切的模樣,不由得妒意大發。 趁天音進廚房燒水,王旭尾隨在她身後嘀咕道:「既然他燒都退了,應該可以讓他離開了吧!」 「還不行的。」天音搖頭。「你沒瞧他胸上傷口那麼大一道,現在就讓他走,萬一不小心又化膿惡化了怎麼辦?」 「我越想越不對勁,我在懷疑,他該不會是什麼兇惡盜賊,偷了人家東西才被人追殺砍了那麼一刀。」 「不可能。」天音全然不把王旭的危言聳聽擱在心頭。「阿狼並不排斥他,從這一點,我就可以確信宮大哥他是個好人。」 但王旭卻對野狼的判斷力抱持懷疑。「那只笨狼懂什麼分辨——」 阿狼討厭王旭,先前阿狼負傷暫住在天音屋子的時候,王旭曾經來訪,沒想到它一見王旭,便豎起全身銀毛,對他不快地低吼著。從那一天起,王旭一聽見天音說起阿狼,他就是一臉不屑。 天音不高興地瞟了王旭一眼。「別亂叫阿狼笨狼,你污辱它我可是會生氣的!」 「你就只在乎那些怪人的感覺,我的意見,你就全然不放在眼裡。」 這下,天音終於察覺到王旭的不對勁了。「你是怎麼了?口氣那麼沖……」 「我是在擔心你呐!一個黃花大閨女收留一個男人在屋裡,若是讓外頭鄰居們知道了,他們會怎麼說你?」 「就是病人麼,哪還有分什麼男的女的!我不跟王大哥多說了,我有事,要去忙了!」 話說完,天音身一轉,一下子便轉進前廳,悶聲不響地拿起她昨晚未納完的鞋底縫著。王旭可說自小看著天音長大,知道她轉頭不理人的模樣,代表她在生氣。 「希望那傢伙真值得你這麼對他。」說完這句話,王旭頭一甩,也跟著負氣離開。 直到再也聽不見王旭的腳步聲,宮殘月這才從房裡走出。「我該走了。」 天音聞聲看了宮殘月一眼。「你別聽王大哥胡說,你儘管住,住到你傷口確定沒事了,要走再走。」說完,她手上的鞋子也剛好完工。只見她以剪子修去多餘的線頭,起身將剛做好的鞋子放在他手上。 「我照你鞋底大小做的,試試看,應當合腳才對。」 宮殘月發怔地望著手裡的鞋,心頭百味雜陳,她對他如此溫柔——他,該如何回報? 天音從藥櫃子裡取了幾味藥草,放進手裡的籮筐,拾掇好後,只見她轉頭看著宮殘月微笑。「來吧!」 她已得到宮殘月全部的信任,她一說走,他便毫不猶豫舉步跟隨。 她帶他進與廚房相鄰的小土間,這兒是天音平時盥洗的地方,這會兒用來泡浴的木桶子裡頭已裝了半桶熱水。 天音將籮筐裡的藥草全往桶裡一倒,隨後拿了一旁的木杓,探頭使勁攪了一攪。 小土間被水氣蒸得燙熱,瞧天音額上掛了汗珠的模樣,宮殘月忍不住伸出手握住木杓柄。「我來。」 天音回頭瞟了他一眼,然後皺起眉頭將他手推離開。「這怎麼可以,你是病人耶!去去——」邊說話,天音邊扶著宮殘月來到一旁椅子上,一臉深怕弄傷他的小心翼翼。「你先坐下休息,我馬上就好。」 瞧她恍若對待什麼易碎物似的反應,宮殘月心想,若被她知曉方才透早,他才跟她的「阿狼」到外頭狠狠打上一架,不知她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剛我丟進去的藥材,是我爹的獨門療傷秘方,用它泡澡,你的傷很快就會好。」 盯著天音奮力攪水的背影,宮殘月突然插話。「泡完了之後,我就走。」 天音倏地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過身來看著他問:「你打定主意了?」 宮殘月瞅著她熱汗涔涔的小臉,頭微微一點。「你為我做的夠多了,我不能再麻煩你。」 宮殘月知道王旭的話是對的,他只是過客,傷好之後隨時能拍拍屁股走人,但天音,她卻得背負著旁人質疑的目光,繼續在這兒生活。 宮殘月自認不體貼溫柔,但這點將心比心,他仍掏抓得出來。 天音垂下頭擰捏著衣袖,沉默半晌,才見她癟著小嘴低聲說話:「照顧你,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相反的,我還很喜歡這種家裡多了個人的感覺,自我爹離開之後,我就不再有機會與人共住了。」 話一出口,天音才突然驚覺自個兒的說法,早已逾越了醫者與病人的情誼。天音偷瞟了宮殘月一眼,不意竟撞見他若有所思的黑瞳,不由得一窘。 「我……我再去廚房拎桶熱水來。」天音找了個理由匆匆走避,將宮殘月的目光甩脫在自己身後。來到廚房,她一顆心猶怦怦直跳。她是怎麼了,剛才怎麼會說出那麼逾矩的話來? 聽她口氣,她分明就是在叫他留下,不要走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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