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看花，站著消逝(32)_唐朝

三十二

　　「本姑娘讓你見見。」

　　萬花豆突然取下了頭上秀麗飄逸的長髮，亮出錚亮的光頭。

　　老酋一看，才知道萬花豆的頭髮全掉了，心裡一驚，很是難過。

　　很多人看著身旁那些患各種癌症去做化療，頭髮掉光，對生活絕望，對那些在絕對痛苦中想一死百了的人，貌似堅強的旁觀者一口一個：「我鄙視意志不堅強的人」。他們不懂，這種經歷若不是親身體驗根本難以想像。這就跟大多數打著無神論者旗號的人去看鬼片一個道理，因為不相信世上有鬼，所以不怕鬼，真見了鬼，一定尿褲子失魂落魄。

　　老酋知道萬花豆的落髮對萬花豆的打擊有多重，看見萬花豆劫後樂觀的笑容，他趕快掩飾了自己的難過。

　　「豆豆，原來小尼姑可以這麼漂亮呀？呵呵，明天我也去刮個光頭，我一定是個玉樹臨風，帥氣瀟灑的小和尚。」

　　「好啊，老酋，然後我們一起去學校，學校不是不准留長髮嗎？咱兩個禿子一進去，就把學校照耀成和尚廟和尼姑庵了。」

　　倆人高興地鬧騰了好一陣，畢竟是六個星期，四十二天，一千零八個小時，六萬零四百八十分，三百六十二萬八千八百秒沒見面了。

　　萬花豆戴回了假髮，回復了常態，對老酋說：「說說你的事吧？分到了什麼組，看你高興得這樣？不會是A組的一等公民吧？」

　　「我怎麼可能是A組的一等公民，那是你的權力。這次是C組的三等公民。」

　　老酋把成績單和全班的分組情況詳細講給了萬花豆聽，萬花豆聽完笑著說：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和大壯一樣在A組，只要我的病不把你拖累到E組我就知足了。你只要努力呆在C組，加上你寫書的特長，我想，你一定能進我們孔中的高中部。」

　　「你這麼肯定？」

　　「是，在我眼中，你永遠是最好的。」

　　「呵呵，豆豆，等你病好了，兩年後你考進孔中高中部，我就是你的學長了，我在校門口歡迎你這個尼姑小學妹。」

　　「你真是個傻子，化療後頭髮掉了，隔一段時間還會長出來的。」

　　豆豆戳了一下老酋的鼻子。

　　老酋傻蛋似的笑吟吟地楺了揉鼻子。

　　「老酋，你覺得，流星美麼？」

　　「流星很美，很絢麗，它是黑夜的眼淚，黑夜的精粹，夜越黑，流星越亮，夜之所以黑得還沒讓人絕望，是因為有流星的閃亮，能不美麼？最震撼的是，它以燃燒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帶給人們強烈的視覺震撼和絢麗的身影。」

　　老酋喜歡流星焚身一搏的品格，鄙視「好死不如賴活。」好死，大丈夫一言九鼎為情為義為理想，死又如何？只要死得輝煌，死得能讓後人考證一輩子。賴活呢，也許你活下來了，但整天無所事事，舉手投足間茫然一片，渾渾噩噩不知所謂，也許哪一天自己都會忘了自己是怎麼生出來的。

　　老酋心裡突然沒來由的一驚，為什麼萬花豆會問流星美不美？

　　難道萬花豆已經受不了這種病痛的折磨和等死的漫長寂寞了？有被世界拋棄的感覺？老酋明白，萬花豆萬一治療失敗很可能會是死，比大多數人時間早了很多，痛苦多了很多。在希望若有若無的陰影下掙扎的痛苦，無疑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

　　老酋怕她會做出什麼偏激的事來？儘管她一向很讓他省心。

　　「呵呵……」聽完老酋的話，看著老酋忽然沉默後顯出的一臉的緊張，萬花豆忽然笑了，笑的很輕鬆，彷佛這一刻她已經不再受地球引力的影響，

　　老酋感到視覺有些模糊了，他總覺得萬花豆微微向上彎的嘴角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弧度。

　　「你以為我在想我是一顆已落進大氣中的一塊殞石，準備去死嗎？怎麼突然沉默不語了？」

　　萬花豆笑看著老酋，老酋被他看得不自然，不過聽完她的話，老酋不由得深深的松了一口氣，覺得剛才自己的舉動像小丑一般可笑，可能自己的確太緊張了吧。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問你麼？還記得你上次來時帶給我的子尤的故事麼？」萬花豆問道。

　　經萬花豆這麼一說，老酋一下子回想了起來，記得上次來的時候，自己從網上下載了許多關於已故少年作家吳子尤的故事，老酋以前也知道很多關於他的事，2006年網上排名的90後十大作家吳子尤排名第一。

　　也是在萬花豆這個年紀，吳子尤患上了一種癌症，不久于人世，可他從沒放棄對生活的希望，以微笑迎接每一天的陽光，在患病期間，寫了許多雜文日誌，出了一本書叫做《誰的青春有我狂》，據老酋的瞭解，子尤很自傲，他說：「20世紀最偉大的作家只有兩個，女的是張愛玲，男的就是我。」不過老酋能理解，這樣的人，他有這個資格，因為，他已經沒有別人那麼多的時間慢慢謙虛了。他要在命運面前倔強的站起，以不屈的姿態。

　　老酋相信，直到死的那一刻，子尤的心也是溫暖的。

　　老酋就是擔心萬花豆受不了白血病的打擊，才把吳子尤的故事拷貝給了萬花豆，希望能鼓勵鼓勵她。

　　不過老酋顯然也沒想到，這一鼓勵倒還沒什麼，萬花豆真的是陷進了子尤的故事裡，她心裡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不過當她知道子尤已經不在人世了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突然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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