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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沒什麼事,就是受不了別人對我那麼好,我總感覺無以為報,尤其是那些好心的陌生人。」這句話的出現雖然有些莫名其妙,可她還是微笑著將它說了出來。表達一些心情。

  楊佐羅:「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對自己最好,陌生人不過是過客。」

  女人抬起臉認真地看著他,那表情像是突然被一個智者的智慧擊中了,而智者給的答案又恰恰不符合她的理想,於是她開始苦澀起來。蕾絲邊忙不迭地凝望「智者」楊佐羅的臉,心想:這是從未喪失過勇氣的人獨有的臉龐啊!

  楊佐羅見她好像欲言又止,仿佛有心事和他講,便示意她站到樓道裡來,怕吵到塞寧休息。

  樓道裡漆黑,只有手電筒的橢圓形光束。

  楊佐羅靠著牆根站著,蕾絲邊忽然微笑著抱住他的肩膀,口中說著:「請您抱抱我。」雖然臉上還在笑,可聲音卻顫抖了。像只受傷的動物一樣把自己塞進了他的臂彎裡。楊佐羅有些被嚇著了,反應遲鈍。將兩隻手臂搭在褲線左右側,並不動。

  他只是知道這個女人受到了委屈,心裡難過卻又在強顏歡笑。這個女人並不漂亮,卻很有風韻,而且她該是真誠而坦然的。這個時候給她個肩膀讓她依靠,該比勸慰她千萬句都有用。這個動作僵持了幾分鐘,直到隔壁有人打開了門——就是在影院裡坐她身邊撫摸她的男人。他正使勁拉著一個行李箱出門。一推門便看見蕾絲邊蜷在別人懷裡。出乎意料,他並沒有憤怒——也許是裝作很平靜吧楊佐羅想。

  男人把一枚鑰匙遞給蕾絲邊,蕾絲邊打開手掌接住鑰匙,她的有些扁的身體稍微晃了一下,楊佐羅發現了這個顫抖。很快她就做出調整,恢復了笑臉,她對他像老朋友要遠行一樣說著話:「路上小心,以後心情不好可以打電話給我,少抽煙,可以嚼口香糖來度過寂寞的時光……」

  交出鑰匙的人什麼都沒說,停頓了一下,扭頭就走。不一會兒,空氣中傳來機車馬達發動的聲音,可以聯想到那人該是以100邁的速度絕塵而去。

  樓道裡的一對男女,彼此觀望。楊佐羅總是不想讓女人尷尬,於是他聰明地先開口,把尷尬的機會留給自己。

  「他是你男朋友吧?」

  「算是吧。」蕾絲邊邊微笑,邊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點上。撲哧撲哧擦了好幾下火柴,都沒有燃,因為她的手在抖。楊佐羅識相地接過來,給她點上。

  「你們吵架了?」

  「沒有。」

  楊佐羅不懂:「那這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看上去並不想說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裝作滿不在乎地看著指甲上的肝紅色甲油,做作地湊上去聞了聞香味。

  楊佐羅也可大概斷言幾分。心想:無非是一對剛在一起的情侶,女人空想出很多浪漫,而男方根本是個無趣的人,最終因為生活情趣不搭調而分手。

  他覺得,什麼都比不過一個浪漫主義者被現實生活擊得粉碎來得叫人沮喪。世間一切的殘酷也不過如此。所以他要幫蕾絲邊保存顏面,不去提前日在影院裡看到的隱情,也就沒將自己是珍珠飯店主人的事情說出來,

  蕾絲邊整理了一下有些壓皺的上衣,臉有些紅地向楊佐羅道歉。

  「啊,真抱歉,我失態了。」

  「如果這能讓你舒服一些,沒關係的……」

  「啊,我沒事情的,還好還好!不過是男人而已,不過是一群我無法深知的動物而已。就當我們住在兩個小宇宙裡好了,遇見了就交好,離散了就等待再次交好……這並不會存在什麼憂傷不是嗎?這只會更加期待和盼望!……好啦,已經耽誤您很多時間了,不再打擾了,希望您可以開心。」

  楊佐羅想起了房間裡發燒的塞寧,便抿嘴笑了:「你也是,你的笑很燦爛,就這麼一直笑下去吧。」末了他還是說了一句好似看透風景的話,聽上去是如此偉岸:「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的王子和公主,只要你一直尋找。」

  蕾絲邊使勁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回房間去了。

  楊佐羅心想:這大概是我在歡城見到過的最快樂的人,樂觀而充滿希望!

  回到房間時,塞寧用被子裹著身子,頭和一雙手露在外面,讀一本書。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來電了。

  塞寧讀的是一個叫牛牽的詩人寫的小說,文字乾淨,有著乾草的清香。他寫了一段在異鄉睡在骯髒卡車裡的故事,卡車的稻草裡還睡著一個很美的外國女人,他們搭這輛車在耶誕節前趕到了蘇格蘭……

  塞寧希望通過一切閱讀來找到時間和生命的意義。時間是物理名詞,是數學名詞,是英文名詞,是抽象名詞,是無數個回憶地疊加,是一次又一次地離開,是貝多芬的耳朵,是儈子手的大刀霍霍,是樹木的年輪,是衰老的容顏,是一切。生命是固體,是液體,是氣體,最終會變成遺留人間的精神,生命本身的意義就是推翻舊的然後重建,然後再推翻……這些都是通過閱讀得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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