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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你一個人換,能行嗎?要不要我幫你?」我問他。

  「不用了,類似這樣的廣告,我一個人裝過數千張。」

  沒用多長時間,那男人就換好廣告,收拾工具箱離去,只剩下我還呆呆立在那裡,昂著頭細細打量季文塵的眼耳口鼻。

  單看五官中的任意一樣,顧升平與他都十分相似,但湊在一起,卻又不是很像。

  差的是什麼呢?

  大概是神髓吧!或者,也可以說是氣質。

  季文塵的氣質,華貴、雍容,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而顧升平,則要粗獷許多。

  一列地鐵到站,數十人向電梯這邊擁來,我也從廣告上移開目光,向電梯走去,剛轉過身,不料卻撞在一個人懷裡。我正要道歉,那人卻先一步認出我,叫著我的名字。

  抬頭一看,原來是蘇醒,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風衣,正滿面驚喜看著我。

  「蘇醫生,真巧。」

  「我早就不是你的主治醫生了,就叫我蘇醒吧!」

  「蘇醒。」我笑了笑,更正稱呼,「這麼急匆匆的,要去哪裡?」

  「去辰德街。」

  「碰巧順路。」

  我與他出了地鐵站,向辰德街方向走去,一路上,話題只是圍繞著我的眼睛,他再一次告訴我該如何保養、護理。

  「還說已經不是我的主治醫生,卻分明還是把我當做病人看待!」我終於忍不住道,「難怪夏露會說你囉唆。」

  「不好意思,這大概是職業習慣。」

  「下次遇見夏露,不要再跟她說我的眼睛,她都快被煩死了。」我好心提醒他。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眼前這個職業為醫生的男人,比演藝吧裡的主唱更適合夏露,她太不安定,也太不把生活當一回事,太需要這樣一個有責任心類似大哥身份的男人在她身邊,給她指引,讓她依靠。

  蘇醒的目的地是光明眼鏡行辰德路店。

  來到店外,我揮揮手,正要與他說再見,他卻問我可否等他一會兒。

  我只得站在玻璃櫥窗外的路燈下等待,沒過多久,他便從店裡出來,將一個精巧的粉紅色盒子遞給我。

  「送給你。」

  「送給我?」我猶豫著打開盒子,只見裡面躺著一副眼鏡,款式與我前些日子配的那副一模一樣,只是鏡架兩側的彩色裝飾,由粉藍色變成粉紅色。

  「原本我是想選一副與你之前那副完全一樣的,不巧的是那日卻有人搶在我前面把最後一副粉藍色的買走了。」

  「我把錢給你。」說著我就要拿錢出來。

  「不不不。」他連聲阻止了我,「說是送給你的,怎麼能要錢?」

  「這怎麼能行?」我堅持,「平白無故,我怎麼能要你送這麼貴的東西給我。」

  「不是平白無故。」他卻說。

  「嗯?」

  「不是平白無故!」他再次強調,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記得住院的那段時間,你曾問過我,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對,不過後來我記起來了,是我讀高三那一年,在夏露家中。」

  「那你也應該知道,那天,是我的父親帶著我去夏家,央求夏院長給我一次重新筆試的機會。」

  「我並不十分清楚因由。」

  「那一年,我剛巧醫學碩士畢業,去仁愛醫院應聘,知道我要考入院試,父親緊張得連夜從老家趕了來,逼著我吃一些平日捨不得吃的東西補充營養,不想卻弄巧成拙,第二天考試的時候,便拉起肚子來,還未做到一半,我就交了卷出去,成績出來自然也就不理想。」立在街邊,蘇醒對我講起好些年前的事來。

  「所以你就去求夏伯伯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原本沒打算去的,但是我父親堅持,說仁愛醫院是一間很好的醫院,我如果能進去當醫生,他就是走也走得安心了。」

  走也走得安心?聽到這裡,我不禁皺了皺眉頭,這句話好像另有所指。

  「你也聽出端倪來了?」他看著我,微微歎了一口氣,「可惜當時我卻沒有留意到,只以為他說的『走』是指回鄉下,幾天後,我才得知他原來早就檢查出來得了胃癌,他一直未告訴我,是怕我擔心,影響學業。」

  頓了頓,他自嘲一笑:「是啊,告訴我有什麼用?家裡沒錢,我又是一個連工作都沒有著落的窮學生,根本沒有能力送他入院治療。我當時唯一能為他做的,大概就是依他的意思,去夏院長家裡。所幸夏院長仁厚,瞭解事情的始末之後,就讓人重新出題,給了我另一次機會,後來,當他得知我父親的病情,又專門批示,讓我父親先行入院,住院費由我工作後每月分期攤還。」

  「蘇伯伯的病後來好了嗎?」

  「住院後檢查,已經是晚期,再好的醫術也無力回天,所幸走的時候還安詳。」談及父親的離世,蘇醒的神情變得黯然。

  「對不起。」

  「沒什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像是怕我擔心,他對我微微一笑,頓了頓再道,「因為夏院長對我和我父親的照顧,所以這些年來,我都很感激他,對他也格外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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