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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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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身體還好,只是心理上不能接受一覺醒來便沒了右腿這個事實。」 「換了誰都不容易接受,希望他能早日想通,早日接受。」 「誠如那天你勸我時所說的那樣,為了保全性命、顧全大局,這是沒辦法的事,人活在世上,就是妥協,再妥協。」他輕聲道。 不知為何,他語氣中那種深深的無奈,讓我總覺得他談的不是那名病患,而是他自己。 是什麼事,使這位前途無量的骨外科醫生,發出如此感慨?又有什麼,是需要他不斷妥協的? 接下來的好幾晚,林辰在下了夜班或做完手術後,都會過來小坐一會兒。 那夜之後,他很少再談及自己,一般情況下,都是我說他聽。他是個很好的聽眾,當我說話的時候,他總會坐在一旁靜靜聆聽,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提問,引導我繼續說下去;我對他亦是無所不談,甚至告訴他半年前,我在採訪過程中替受訪的老婆婆爬上樹抓小貓的那件糗事。 那是我入行以來,最糗的一次,後來貓自己跳下來了,我卻攀在樹枝上看都不敢往下看,最後還是圍觀的群眾打電話報警,由員警搬來長梯扶我下來。 可以想像我有多難堪!我去採訪別人,最終自己卻變成新聞,而且第二天還上了社會版頭條,我緊抱樹枝閉著眼睛怕得要死的模樣,被刊在該版最顯眼的位置。 這件事在同事、朋友間傳為笑談,餘維之到現在還常用這件事揶揄我。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親口將這件事講給一個起初並不知情的男人聽,就像講一件稀鬆平常的趣事一樣。 在那個時候,我沒有想過,能讓自己將生平最糗的事情和盤托出的男人,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 為了晚間與他短短的相處,我徹底改變了作息方式,以至夏露每次來看我,都罵我是頭懶豬,每天只知道睡覺。 在這段晨昏顛倒的日子裡,季文塵公開他在病床上的錄影,告訴他的粉絲們,他已經康復,請他們儘快散去。偶像的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一場鬧劇迅速散場,只剩下仁愛廣場一片狼藉,經過清潔工人的清理,當天下午便恢復正常。 翌日的娛樂新聞,已經在全面關注一位女藝人未婚懷孕的事,都在猜測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究竟是那位風流成性曾與她過從甚密的豪門公子,還是前段時間在某部電影裡與她合作過的男藝員,或者又是圈外某位不知名的神秘男子。 「鬧慣了,一下子不鬧了,還真不習慣。」這天晚上,坐在露臺外的小沙發上,我問林辰,「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的功勞?若是,你真的有轉行當心理醫生的潛質。」 他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這些事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我再道。 「這就是娛樂圈最真實的寫照,對一則娛樂消息的關注,對一名藝人的關注,都是如此,來時氣勢洶洶,恨不能知道藝人用的廁紙是哪種牌子;去時如海潮乍退,過了氣的藝人,倒貼著給紅包請別人做專訪,也沒人會理睬。」 「但卻有人拼命往裡鑽。」 「一夕成名,當然誘惑人,但,這就像一座城,城外的人想進來,城裡的人卻想出去。」他似乎有無限感慨。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在談論一本書 —— 婚姻就像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來,城裡的人想出去。」 「你看過《圍城》?」他問我。 顯然,他對這本書也非常熟悉。 「很小就看過,那個時候我想弄明白為何我的父母非要丟下我從城裡沖出去,又各自跑到另一座城裡。」 「也許沒有什麼複雜的理由,只是他們的緣分盡了。」 「也許吧。」我輕笑一聲道,「平時我不常會想到他們,但這段時間 —— 也許是生病了,總希望有親人在身邊。」 「你的眼睛這兩天就能拆紗布了吧?」他問我。 「明天。」 「明天?」他像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沒想到這麼快!」 「是啊,轉眼之間,我便能看見你了,先透露一下,你長什麼樣子,讓我先有個心理準備。」 「你看過《金剛》嗎?」 「你是想告訴我,你長得像影片中那位擁有一個大鼻子,眼神特別憂鬱,特別吸引人的劇作家?」 「不,我是指那只大猩猩。」他說。 「金剛?」 「是不是被嚇到了?」 「才沒有,金剛那麼可愛!特別是暮色之下,它用手托著女主角坐在帝國大廈頂樓看夕陽的那一幕,簡直是太美了。」 「可惜那麼美的一幕,卻不長久。」 「這部電影我看了許多遍,每次看到那一幕我都會哭,因為我知道,美過之後,就是離別。」我側頭俏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但我沒有想到,電影裡消失的金剛,卻能出現在我的身邊。」頓了頓,我加重語氣強調,「我真幸運!」 林辰一聲苦笑。 「金剛,我們現在坐在仁愛醫院的第二十三層,雖然比帝國大廈頂樓矮了許多,但勉強也能湊合,現在,你把我托到手中。」我開玩笑似的對他說。 他輕輕握著我的手,陪我一起瘋:「女主角,我已經把你托在手中了。」 「很可惜,你的女主角暫時還是一名瞎子,目不視物,請告訴我,我們看見了什麼?這麼晚了,肯定不會有夕陽晚霞。」 「沒有夕陽晚霞,卻有月亮星星,在這個夜晚,能清楚看見天琴座的織女星與天鷹座的牽牛星,他們之間隔著一道銀河,遙遙相望。」 聽他這樣說,我才想起今晚是七夕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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