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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結果今年下鄉,他什麼吃的都不拿只帶了一大把量地尺。中午就見他找家看上去挺有錢的農戶,在人家家門口用尺量來量去的還叫我過去幫忙。沒多久那家就出來一個漢子,估計是戶主,問我們,幹什麼呢?我指了指仲傑說你問他。仲傑擺出一副很牛B的神氣用很奇怪的口氣說:是這樣的,我們是公路局派來丈地的,政府決定今年要在這裡修一條公路,讓我們先來看看地形。

  當時我和戶主同時嚇了一跳。戶主是嚇壞了支支吾吾地對仲傑說:我看兩位……你們能不能行個方便,和上面說說是不是可以往前面移幾裡去修。我看仲傑用手指托了托眼鏡(眼鏡還是向我借的),一副知識份子的模樣,道貌岸然地說:這樣啊,這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你看我們肚子也餓了,不如吃了飯再商量商量。於是拉起我就要走。那戶主生怕我們一去不回急忙留我們在他家吃。仲傑還假意躊躇地問我:你說怎麼辦?那時我看他演戲演得七情上面,心想他沒事考美院幹什麼真是浪費人才,該考戲劇學院。我騎虎難下只能為虎作倀,就說好吧。那戶農家挺富足尚有些鮑參翅肚,全家把我們兩人伺候得酒足飯飽的著力巴結。

  最後仲傑笑嘻嘻地說,大叔你放心,我知道你們過日子也不容易,我就跟上面說說,這裡的地不適合修路。聽到他們全家連聲感激,我當時羞愧得就想死。出來以後仲傑告訴我,這招叫劫富濟貧,跟一個大三的學長學的。以後不用再去田裡拔蘿蔔了。

  和仲傑在一起好玩兒的事表起來太多。事隔多年,覺得那時的我們幼稚淳樸,那時的仲傑可愛率真,心裡的難過海潮一樣起落不止,他竟走向了如此結局。

  我在仲傑以前的房裡對著牆壁憂鬱了好些天,我不知道今後和他會在城市的哪個角落裡相遇,會不會再抱在一起開懷地笑,沖到一處放縱地廝打。想久了,好像周身就微微吹起一陣風,我在風裡面傷心地四處飄搖,立不住腳跟了。

  59

  我的傷感還沒全部散盡的時候,小雪的一句話使我和她吵了起來。她說想去看看武凱。

  我想想到現在所有的不爽包括仲傑的離開九成是因為這個畜生,我說她好了傷疤忘了疼。三年來我一直很忌諱提起這件事,可我真的不理解小雪為什麼會有這種發神經的念頭,我說了一句很重的話,你如果去看他,以後就別理我了。

  後來她還是去了,她對我說,秦沐,不管他做了什麼,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以後都不欠他,希望你理解我。

  我理解你奶奶的。

  當然,我沒法理解,包括她奶奶。我也沒理解她被武凱敗了身子敗了名聲為什麼總念念不忘他對她的好,女人的想法真的有夠傻B的。我最無法理解的是,她為什麼去醫院看完武凱以後真的沒再來找過我。但我決定,她不來理我,我絕不理她,我理她我就輸給武凱了,我對不起自己還對不起仲傑。可是,他媽的,她一連兩個星期不找我,我也兩個星期不去找她,憋得快撞牆了。

  在我和小雪冷戰到第十五天的下午三點二十幾分,大飛一個電話飆過來。他氣急敗壞地說,我被抓進去了。我問到底怎麼了你嫖妓了?他告訴我,沒錯,理髮的時候不小心和髮廊的女人搭上了,被一道抓了進去。我心裡就犯恨了,你理個發都要和別人搞一搞,有沒有把身體當成自己的,不和街上的狗一樣了。大飛說,那還不要緊,可他們說要給那女的檢查有沒有艾滋,嚇死我了,她要真有艾滋我怎麼活呀,我不哭死呀。我安慰他說,你運氣不會這麼好。

  檢查結果出來了,那女的沒有艾滋,但是大飛有,據檢驗報告推測好像是大飛前幾個月獻血的時候染上的。然後那女的反而哭死了,她哭著哭著昏了過去,昏過去之前說,我才第一天出來做呀……

  我聽到這個消息立馬趕去接大飛。他看到我的刹那間好像突然老了好幾歲。我本能地有些不敢靠近他,他笑了一下表示理解,然後說,我馬上回去整理東西,搬出去。

  就這樣,仲傑走了,大飛也走了。

  大飛離開的那天笑得特別大聲,不停地哼歌,快樂得好像要出國似的。他笑著說,以前我還提心吊膽,現在既然知道染上了,就沒什麼好怕啦。他還笑著說:當下不是流行艾滋麼,你沒聽說這年頭連當扒手的也喜歡弄點愛滋病毒來注射注射,萬一作案被逮了人家要抽他的時候還有個保障,囂張地說有種你就動手,爺有愛滋病,對方保管收手。除非運氣不好碰到被偷的人也是個艾滋患者,那就往死裡打。

  我聽了笑了起來,然後感覺笑得特別苦。

  諷刺的是他睡了那麼多女人沒事兒,難得獻一次血居然中獎了。我覺得大飛前世肯定是個連環殺人犯什麼的,這輩子要還債,不然哪有人像他一樣揹運,幼年死了父親,又被母親拋棄,跌跌撞撞走了二十幾年,現在突然被宣告玩兒完了。

  我替他想想都心酸,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勇氣活下去。那天晚上,我想起以前大飛大大方方佔用我們的房和床摟著姣好的小娘們兒睡覺的時候,我們三人只好滾到一個房間去首尾相連地擠在一處,加上布奇人高馬大毛又多,基本上迫得我蜷曲著睡,經常在半夜聽著隔壁的殺伐之聲難以入眠。

  可是現在我和布奇一人一間房了,那段歲月已經回不了頭了,四個人走了兩個,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打算讓這些痛苦的回憶就此隨時間葬送為永遠,然後想起了柳丁的話,活著,不就是為了含辛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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