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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43

  我見過小雪以後回到房裡時,大飛他們已經橫七豎八地睡死在那兒了,我洗了個冷水臉,在窗邊坐下。我胸前是小雪的一大片淚漬,隱約還能聞到她淺淺的發香。有人說女人百分之八十的資訊素都是靠頭髮散播的,因此女人往往比男人矮,可以把頭髮正好置於男人鼻底,把他們引得死去活來。

  而我現在只感到痛楚。

  剛才我到樓下時見到小雪遠遠地立著,借月亮望去,身影很淒清,很憂愁。我有些不想走近去敗壞那一片美麗。她見到我,微微向我招手,我過去了。近處,我看到她的眼裡全是淚水。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伸手輕輕抱住了我,我只感覺一股熱流順著我肩膀淌下去了,一直淌到我的心上。我真的有點手足無措,我不敢抱她只把手垂著,心裡很痛。不知道為什麼,我隱約覺得我應該痛。等她放開我的時候,我左胸前已濕了一大片,風吹過來冷冷的。我什麼都沒問,要是她想說,始終會說,要不想說,問也白問。最後她說了,她說秦沐,你真的喜歡我嗎?

  我有些吃驚,但還是看著她,然後勇敢又堅定地回答,喜歡,從小就喜歡!一直喜歡!我說的時候感情那麼澎湃好似教堂裡那婚誓。我想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小雪輕輕地笑了一下,笑得那麼迷人,她說,我很高興,真的太高興了。可是秦沐……你以後不要再喜歡我了,好嗎?

  我吸了口氣,我覺得我剛才感到的不安是對的。

  白天的時候我約了她去西泠印社看畫展,我知道根本不應該約她去,可以陪我的大有人在,可以是柳丁,可以是仲傑也可以是布奇,就是不該找她。但是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書法班門口了,我看著那道門,遲遲不敢踏進去,心裡是一陣陣的酸楚。後來小雪出來了,看到我站著,於是她也站著,兩個人四目相交看到的是無奈而已。

  最後我打算走了,走以前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看畫展嗎?我沒想到的是小雪也有些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好的。

  看完畫展是晚飯時間,我走到校門口,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要走了,抓著一個沒有希望的希望,何必久久不放。但是我走以前又他媽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一起吃飯吧?小雪又答,好的。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嘴裡嚼的是什麼菜,就像我根本不知道剛才看的有哪些畫一樣。我覺得我愛她,她也愛我,但是我們沒有回頭路。我和小雪看了一次沉默的畫展吃了一頓沉默的晚餐,從食堂出來的時候,武凱坐在校門口的花壇上惡狠狠地瞪著我。武凱冷冷地問小雪,不是跟你說好了一起吃飯嗎,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小雪淡淡地說,對不起,忘記了。

  我看著武凱把小雪帶走了,遠遠聽到他說,是忘記了還是你自己貼上去的,你我心知肚明。

  我當時很想趕上去把那小子一腳踢翻,可是我問自己,以什麼名義起腳呢。

  現在小雪大半夜地哭著跑來找我,無非是為了我和武凱吵架了。但是我沒料到的是她居然對我說了一句這樣的話。我感覺肺部有些疼痛,我說,你來,只是為了說這句話?小雪搖搖頭,眼內又遊出些淚水說,不是的。我感覺肺部越發疼痛了,我有些激動地一字字道:不是什麼,好,你別說了,不就是這麼回事。我呼吸一下又道 小雪你也把我瞧小了,知道你有男朋友,我豈會纏著你不放,我也不想你和武凱總因為這件事煩。

  小雪有些驚訝我的反常,但我沒給她機會插嘴,我繼續說,我是喜歡你,但我這人天生不愛強求,去留隨心,反正就是這樣,你也別哭,你知道的,小時候我避過你們一次,大不了現在我再避一次。

  我語無倫次的應該很失態,偏偏又像背劇本似的流暢。等借酒興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發現小雪的臉有些打晃,我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眼被淚水整個蒙住了,不光是她,望出去整個夜都有些打晃。

  我想以後不應該喝酒了,喝了酒就容易生氣,也容易哭。我連忙轉身不想讓她見到我的死相,我說:以後不要那麼晚出來,天太黑了,女孩子不安全。

  這句話以前我對她說過,她也應該記得,因此她投在地上那影子忽然如此顫抖並縮成了一團,我沒再敢轉身去看,擦了擦眼睛就回公寓去了,把她留在月光裡,留在我的生活之外。我走進樓道的時候,我聽到她輕輕嗚咽著說:你這個傻瓜……

  我的心痛清清楚楚地告訴我,當年那個站在桂花樹下遠遠看著我的小雪,我心目中發誓要娶的小雪,和我越走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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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數時間人們都是在等待,久久地默默地,卻等來一樹不屬於自己的果實,我朦朧而刻骨地等了那麼多年,只等到一個結論,就是,等待和幸福根本沒有關係。

  我透過公寓的窗子看著深夜裡街上偶爾穿行的汽車,慢慢地一切又開始打晃,七歲起我就幾乎不哭了,原以為淚腺早已退化,沒想到一旦引動是如此澎湃難縛,我繼續擦掉眼淚,它卻堅持繼續流出來。

  我回憶了一下,那年我離開小雪的時候是九歲,現在已經是十九歲的冬季了,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下雪?

  杭州有好多年沒有下過雪了,直到去年在雲河大廈學畫的時候才突然喜從天降地下了一回。那天不知道多開心,我把苗劍柳丁和花婷都叫過來和仲傑大飛一起吃火鍋,晚上在空中花園打雪仗。我還記得大飛那天看著花婷兩眼發直,把我叫到一邊小聲問我能不能要她,媽的真是個美人坯子。我的回答是一團雪球,和一句禽獸!我說你要是敢動她,你就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結果大飛嘟嘟囔囔說大不了明天不出門了,老子還是想動動她,除非你說一句她是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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