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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車後掛號配藥什麼的都是她做的,我身子很軟,只微弱地說句:錢我以後還你。花婷眉頭一蹙說:別廢話了,能活過來再說吧。我打點滴的時候花婷在邊上靜靜地坐著,氣氛很曖昧。人一旦虛弱了,就特別想依賴陪在身邊的人,我有一種很盼望她牽住我手的念頭。我們沒牽過手,但不知為何我就是知道假如她牽著我我會很安心地睡去。不過這個盼望當然只能是盼望,而且僅在我心頭打個尖,未敢久留。花婷眼看著地上,似笑非笑。

  過了會兒我試探地問她:你想什麼呢,費勁地裝淑女啊。花婷說,我在想上回噴你可樂時你的樣子,真可愛。我被她說得臉都紅了,怎麼能說我堂堂一漢子可愛呢。花婷突然扭頭望准了我,一剪秋瞳寫滿了溫柔。我心裡狂跳不止,緊告自己別胡思亂想,忙說花婷你別勾我,我生病了定力差。

  她眼一眯就笑了起來,對我說,你當時的表情就像我爸一樣,小時候我頑皮,把汽水噴在我爸身上,他從不生氣……我爸很疼我。

  我說:你敢情把我當你爸了,我可不敢。

  花婷歎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沒錯,我爸是在牢裡……但我從來不認為我爸是這樣的人,他心腸軟,很軟。甚至我媽和別的男人好幾次被他撞著了,他都沒做什麼衝動的事。秦沐你不知道,我們家原來是挺不錯的,有魚有肉奔小康啊。後來我爸媽都下了崗,爸才一直閑著,媽也只托人找到個售票的工作。那時候起家裡緊張了,就經常有個男的來見我媽。我媽說,他是她高中的同學。

  說到這裡,其實我知道花婷已經打算告訴我一段比較難受的往事了。我確實對她家的事十分好奇,會不會真像胖子告訴我的,她爸把她媽給殺了。但可恨的這時候不知道是燒昏了頭還是藥力作用,我已經開始犯困了,而且犯得很兇猛。

  我拼命堅持住,神經高度疲累,最後終於斷斷續續聽明白了一些東西。

  花婷說,有一天她回家看到了那個男人正好從她家出來,就跟她媽急。她媽跟她說,要不是這個叔叔你就讀不起書了,何況我的工作也是他找的。花婷哭著表示不想靠那個男人的錢讀書,乾脆不讀了,自己出去賺錢。她媽當場扇了她一巴掌,說再敢提輟學就打死她,還罵她爸懦弱無能。花婷大約被扇暈了但還是聽見了自己的媽這麼鄙視自己的爸,就隨手拿一水果刀,揚言要不讓她出去工作,再靠那男的養著全家,還不如死了乾淨。

  我也知道花婷只想嚇嚇她媽,現在的孩子都這樣,離家出走也不過是因為自己的言論得不到長輩的重視。

  可惜她媽沒這麼想,嚇壞了,然後發瘋一樣撲過去搶女兒手裡的刀,花婷怕誤傷到母親自然不肯放手。最後就真的誤傷了,送醫院的時候醫生告訴花婷,你媽媽的頸脈斷了。後來她爸一人承擔了這件事,並叫花婷別和任何人提起真相。

  我聽到這裡還不算怎麼驚訝,因為類似的傳奇故事我小學三年級就聽武凱說過了,想起來那小子說的也蠻扣人心弦的。

  可事情還沒完,花婷他爸知道老婆一死,經濟來源自然斷了,當晚竟趁月黑風高整裝跑出去打劫。我隱約想起書裡寫的: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花婷一直不相信他爸爸居然有這樣的膽魄,那是個平時殺只雞都心疼的男人。她更加難以相信她爸居然馬到功成弄回來萬把塊,隨即把贓款交於花婷的姑媽,叮囑存放在她姑媽家給花婷做學費。然後她爸第二天就拍拍屁股跟著員警走了,涉嫌搶劫傷人。花婷說,她爸被捕出門時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是排山倒海的期望和無奈。她覺得兩天來,她爸突然蒼老了好多。

  花婷敘述的語氣一直是很平靜的,好像敘述的是數百年前的遙遠回憶,但我知道,當時她一定幾天幾夜都廢寢忘食地哭,因為她一雙妙目裡彌漫著懾人的哀傷。人們說,多痛的傷總有一日會結痂,只是她的傷,我覺得,需要很久很久。

  我感到這個平日張牙舞爪的女夜叉這時候變得格外弱小格外需要人呵護。再說家醜不可外揚,估計她也不是逢人就揚的。我明白這位姑娘的確把我當成了知己。我突覺自豪,認為有義務安慰她,就拍拍她說別難過了,有我呢。

  花婷說,沒錯,有你呢,那這個週末你就陪我去探我爸。我一聽就傻了,我說你沒人性欺負病人。說完,我終於熬不住沉沉睡去,隱約聽她說的最後一句是:上次我暈倒你救了我一次,這一回我們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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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從醫院回學校的時候發現眾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問柳丁怎麼回事兒,柳丁說,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大家都說你藉故和花婷私奔了。我說這還不是大事?要傳到女方耳朵裡我又要躺醫院去了。

  現在的孩子大約很空虛,總要找些話題來造謠生事。本來跟人家鬧鬧緋聞也不要緊,在娛樂圈還能自抬身價。可是緋聞一鬧,唐明德就經常來找我搞思想教育。女生在男老師眼裡好像都是我們無辜而單純的獵物,男老師有義務去保護。唐明德是名嘴,一旦開口喜歡短話長說。孟德斯鳩說人思考越少,話越多。這在唐明德身上得到了證實,他好幾次把法華經、金剛經通篇通篇地背給我,以望普度我罪惡的心術。無奈我本來一身正氣,反被他普度得心術不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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