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處再有終南山 | 上頁 下頁
一二九


  她還是有些畏高,就著身側的玻璃台坐下,他也跟著坐下來。

  腳下,車輛如螢而過。萬丈紅塵和空前絕後的璀璨光華。

  整個宇宙仿佛都甘願化為一顆紅豆。

  「看,我沒騙你吧。」

  她取笑他:「你一定覺得浪漫吧,俗!俗氣的很。」

  他悠悠地說:「跟浪漫無關。我是想說,有些東西,並沒有你想得那麼恐怖。你得往前走才行,不然就什麼都看不到。」

  她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慘澹一笑:「孩子的事是我自作自受。其實每次都是,從小時候我走丟那次開始,到我向你爸告密我們在桂林,還有後來……每一次都是我錯了。可你不知道的是,每一次我都很快意識到了,我都想改。

  她的笑容忽然有一絲俏皮:「你肯定都不知道,那個欠抽的、總愛迷路的人,會回來找你認錯。你不知道,因為她回來的時候,你都已經不在原地等她了。每一次。顏昇,每一次。」

  她這番話幾乎讓他哽咽。他站起身來,面對著她。她坐的玻璃台有半人高,因此兩人的視線倒正好平齊。

  「我去一趟北京,過幾天就回來。」他看著她亮若星辰的眼睛說,「那時,我們就一塊兒走吧,往前走。過去的都別再想了。」

  她捅捅他:「你這麼快就忘了?屈志遠病的有些重,要去國外動手術,我不能跟你走。」

  「如果他一直不好呢。」

  「那可能要過很久才回來。」她艱難地啟齒,「他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能丟下他。」

  「我覺得,你還真是欠抽。你信不信這一次又是你錯了?」

  「嗯,我也覺得。反正我的人生就是無數個錯誤,再來一次也一樣。」她儘量裝著平靜,兩條腿晃來晃去。

  「不一樣。」他歷來不擅長說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頓一頓再接著說,「這一次我會等你回來認錯。」

  趙真顏有一刹那的失神,旋即又笑了:「別傻了。去你的芬蘭吧。也許再過三五年,我就只能在期刊上仰望你了。」

  「你不跟走我,我哪都不去。我就在這等著。」他像是開玩笑一樣說著。

  「論固執,你天下第一。」她儘量輕鬆地說,「有時候我對著天花板數那些真正開心的日子,就發現每一次都是有你在場的時候。就像今天,本來我還挺傷感的,想著又要說再見了。可是你帶我來看這麼一場別開生面的亮燈。現在我坐在這裡,好像把所有星星都踩在腳下面,想起天地洪荒什麼什麼的,就覺得那點離別簡直可以忽略。真的,顏昇,和你在一起,不能再好了。」

  「可是,我不敢再要了。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我那麼愛做錯事,挑錯道,活該受懲罰,可我已經有些……有些受不起了。那種過山車一樣從雲端到深谷的體驗,我一點都不想有了。說實話,這兩年,我過得很好。」

  他極力想在她的臉上找到撒謊的痕跡,但是沒有,他難過地發現,她說的都是真的——她已經更傾向於把他從生活中排除掉了。

  「我瞭解。你的勇氣來的太遲,又被消磨地太快。我會等你的,等屈志遠好起來。」

  「別,千萬別!」趙真顏似乎有些著急了,「因為我不會再回頭了,錯就錯下去,我不會回頭了。」

  這時,亮燈檢驗儀式已經完成。大概是電工班拉了閘門,建築物裡的燈火又在一瞬間熄滅。她的臉孔也陷進一個幽暗的深淵裡,看也看不清。

  「你瞧我沒說錯吧,即使你帶給我再絢爛的光,也有黯淡的時點。我不喜歡大起大落。」她說完這句,就站起來,朝著通向樓梯的那扇門走過去。

  顏昇跟在後面:「喂,慢點你看不清樓梯的。」

  「慢慢摸索,總能走下去。」她真的沒有回頭。

  第十六章 是怎樣把一句話種進心裡

  【我用電力十足的眼睛望著廣播室的地勤小姐,可憐巴巴地說:「就播一遍不行嗎?萬一小孩丟了怎麼辦?

  「播半遍都不行!」大概我不是她的菜,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除非我們領導同意。再說,你又沒說清楚是哪個服務台?」

  真是天助我也,內務區走廊上就是機場公司的宣傳櫥窗,他們頭兒寫的「三八節」寄語和簽名一應俱全。依葫蘆畫瓢地搬上簽名,我還咒駡了一句,什麼頭兒啊,字寫得和春蚓秋蛇一樣,難看得要死。

  地勤小姐看到領導的批條,不情願地開了麥克風,飛快地播了一遍:「趙真顏小朋友,趙真顏小朋友,你的家長在服務台等你。」

  我愉快地和她告別,然後出門在意見簿上惡狠狠地寫下「9303號地勤服務態度惡劣,應該好好教育批評」的字樣。

  打電話給他:「你到了沒?我飛機都要起飛了,你送機的還沒到,像話嗎!」

  「正在停車。」他對我永遠是不耐煩。

  那就好。我說過要送他一個禮,也算盡心盡力去做了。胡亂指了很多次古墓,但願這次功德圓滿。

  最後我還是坐火車走的——飛機太貴。上車後我一摸口袋,發現兩樣東西忘了給她。

  一個是我們那的特產,華山松的松香。一個就是那天掉到下水道的簽。

  「伐木不盡根,來年複尤生。伐愛不盡本,數數複生苦。」

  這支「伐愛」簽給不給都行,松香倒是個好東西,只怕她不識貨,算了,也不給了。

  再回頭去找她,白浪費了一張火車票。

  還是回終南山要緊,出來久了更加惦記山裡的好空氣。我掏出ipod,想和來時一樣,聽一路的歌打發時間。

  可是怎麼按都沒動靜。

  使勁吹氣、搖晃,死命敲打,都沒用。

  鄰座的小女孩看不過去了說:「叔叔,沒電了。」

  沒電?這怎麼整。那小子也沒給我充電器啊。

  於是,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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