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處再有終南山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曉愚的聲音、爸爸的聲音、陌生男人的聲音,還有屈志遠的聲音,在嘈雜的杯盞聲裡,影影綽綽。

  換第二個檔,顏曉愚的聲音忽然無比清晰地跳出來:「哥,」

  他嚇一跳,點了暫停,等緩過勁來,複又打開。

  「……不知道你會不會聽。我早想告訴你了,可是小姑姑說告訴你,你會殺了我的。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你打我罵我都無所謂,我只怕你再也不理我。

  哥,我做錯了。小姑姑前年五一來找過你,她有了你的孩子,想告訴你。可我不小心害她滾下臺階……她不肯去醫院,堅持要在華天等你。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想送她去醫院的,她不肯,杜衡把我的電話按了……

  哥你別恨我,在她被送到醫院的那一路上,在她醒來後,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找到你,但我不敢。一是怕你,二是怕你爸,我不敢。那段時間我知道你在婚宴上,隨便撥一個電話就能找到你了,是我自私。

  沒想到小姑姑醒來後,我再打你電話她又不讓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們出院的時候她還接了你一個電話,就這樣她都沒說,還騙你說在學校。

  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的想法,現在我當媽了,才有一點點懂。懂了她當時有多傷心。哥你知道嗎,她都沒知覺了,手還握著拉杆箱不放。後來在機場,我們其實也看到你了,還有杜衡一家人……她就不要那個箱子了,說什麼都不要了。

  我想,她來找你,是想跟你走的。都怪我……

  再不說出來我就要發瘋了,哥,看到你結婚後跟杜衡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我就更罵我自己了,要是——要是沒我這個人,就不會害小姑姑那麼傷心了,那個孩子都該整整一歲了。

  我還是膽子小。這次辦完事,回家之後,我就想移民了,快離開前,才敢告訴你。

  不過,你知道就好了,也不要再去找小姑姑了,她好像和屈志遠還蠻好的,聽說馬上就要結婚。如果她都忘了,你也別再去找她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曾經有過這麼一件事……」

  錄音結束了,好像出現幻聽一般,他耳邊居然回蕩起那天與她的對話:

  「……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學校圖書館,嗯,大廳……顏昇,你不要不開心。老人都說,要修很多很多年,才能修成夫妻,多不容易啊,你要好好過。」

  他翻出她給他留下的那封信,「也讓我得而復失了……那是痛到我幾乎承受不了的感覺」。那幾個被反復塗抹掉的字,再一辨認,終於窺出端倪——「你的孩子」。她本想告訴他的,最終選擇了緘默,不再讓過去的事情煩擾到他。

  「顏昇,你是否還記得你說過『下一個千年我們一起過』。

  以前我一想起這句話就想哭,恨你為什麼說了不做到。

  可能我騙了你很多次,可是都不如你騙我這一次。」

  他的幻聽症狀還在加劇,只覺得有一陣陣的風吹進這個密閉的房間裡,不然,是什麼繞著他的耳朵在嗚喑?一想到她當時近在咫尺,滿心希望地帶著他們的孩子來找他,又那樣孤孤單單地一個人回去,他就感覺到整顆心被一瓣一瓣撕開。

  原來如此,她那天瘋了一樣找避孕藥,是因為這個。

  他前所未有地討厭自己,也前所未有地恨趙真顏。

  (八十九)

  等到下午,趙真顏覺得清醒了一些,就去了趟院裡。

  路過院辦時,被科研秘書叫住:「小趙,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你中彩票了?」趙真顏笑岑岑地走進去。

  「不是我,是你的。」科研秘書遞給她一封快遞信件。

  「什麼來的?你幫我買了彩票?」她仍舊在開這個彩票迷老師的玩笑。

  「別老取笑我!是『富布勒』學者,你通過了。」

  趙真顏倒是的確沒想到。「富布勒」是美國幾所知名大學聯合設立的訪問學者計畫,名額極少,全國就幾個。她當初連申請的念頭都沒動過,還是科研秘書催著她報的名,渾渾噩噩去北京面試了一次,就再無下文,哪裡想到會真的通過。

  科研秘書很喜歡這個小自己十來歲的姑娘,點破道:「東南地區只有一個名額,是方院長推薦了你。」

  這幾年院裡幾個老領導先後退休,方鳴接任了院長。論理說,方鳴是她的碩導和博導,舉薦她也在情在理,可她從沒為這事找過他,他這樣盡心,就顯得很突兀。

  趙真顏找到方鳴,說了好一通感謝。方鳴一直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完,才意味深長地說:「你應該謝屈志遠。」

  「他?」趙真顏還的確有些意外。

  「是他跟我說,你這兩年不似過去開朗,或許應該出去散散心。『富布勒』名額極少,他在北京那邊也找了很多關係。」

  「呵,你們串通好把我弄走是吧。那好,我謝完您,現在就去謝他。」

  「你,究竟有多久沒有見他了。」方鳴見她毫不知情,終於忍不住說出口,「他病了你不知道嗎?」

  趙真顏心裡一沉。她是知道他病了的,但一直以為只是小病。究竟多久沒見他了?最後一次好像還是他來機場接她和滿意。那也應該是一年以前了。這兩三年,她因為悔婚的愧疚,很少主動聯繫他。反而是他,心無芥蒂地關照她,而且不似從前那樣帶著某種目的性,只是像一個多年的老朋友那樣待她好。在她遇到顏昇之前,他們其實是經常見面的。而後來,她見他不再打來電話,還以為是他有意讓出空間給顏昇。

  她見方鳴臉色沉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試探著問:「不是說腰椎病嗎?」

  「不是。剛開始是神經性脊髓炎的症狀,可是怎麼醫都不好。整整半年了,越醫越嚴重,現在,現在腿已經動不了了。」

  「去上海或者北京看過了嗎?」她不住地埋怨自己沒有早去看屈志遠。

  「請了國內最權威的專家來,都束手無策。」方鳴忽然歎口氣說,「他已經在醫院呆了半年了,現在十分消沉。我和他父母都建議他去國外治療,可是他自己好像無動於衷。真顏,或許你去勸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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