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處再有終南山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八十一)

  當晚,顏昇拎著包準備換到趙真顏住的酒店。一下Taxi,他就被眼前的場面震住了。

  酒店四周都拉上了黃色的警戒線,員警把守著酒店的兩個門。全副武裝的醫務人員正在匆匆往裡走。記者們搶佔了離警戒線最近的一圈,駕起長槍短炮。電視臺的主持人一邊從車上跳下來一邊面不改色地對鏡頭說:「各位觀眾,我現在已經到了現場,馬上為您帶來第一手資訊。」

  顏昇的腦袋像工地一樣開工了,機械轟鳴、泥沙攪拌……

  出什麼事了?

  難道有人輕生了!

  他想,不會是趙真顏被他逼急了吧。

  扔下包往裡沖,卻被員警的手死命攔住:「先生,唔可以。」

  「放我進去。」

  「已經封鎖了。」

  「我不管,我要進去。」

  「H1N1患者在裡面住過!」

  「H1N1?」顏昇從銅牆鐵壁上彈回來,「不是有人自殺嗎?」

  員警笑,用國語說:「昨天入住的一個鬼佬,被確診為全港第一例輸入型病例,也是兩岸三地第一例。事情緊要,我們接到命令要隔離酒店所有員工和客人。」

  他這才理解為什麼人們紛紛戴起了口罩,也反應過來,為什麼剛才在路邊,有個老外被計程車拒載。

  一顆心剛放下又懸起來——比SARS還可怕的傳染性,她在裡面會不會害怕?這段時間,世衛組織不斷提高警戒級別,美洲國家每天都在上升的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使得人心惶惶……

  他撿起行李,拍拍灰,把自己想像成怪點子很多的趙真顏,尋找解決方案。

  這邊,身陷囹圄的趙真顏,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在確認了一切費用全免之後,心安理得地被隔離觀察了。她昨天正好從中環的Flow Again書店買了一些二手書回來,此時還暗自慶倖。

  當晚,從不看電視的她也看了無線台的新聞,見到酒店四周的空前盛況,又緊張又興奮。她拉開窗簾,發現敬業的記者們仍嚴陣以待。幾個記者看到她,沖她招招手。她也像元首一樣搖手示意。一陣鎂光閃爍,她開懷的不得了。

  可是第二天,她發現戴著防護具的服務員送進來的早餐分量大增。

  午餐也仿佛是雙份的——居然還給她磨了一杯看起來像貓食的粉末狀的東西。聞聞,有核桃和黑芝麻的香味。

  她問:「這是什麼?」

  服務員指指她,又作了一個安睡的動作。

  一股暖流湧上來——香港的服務真好,還考慮到我們在這裡擔驚受怕睡不好,預備了安神的補品。

  晚上,餐盤邊又有驚喜——一本《胎教朗讀本》!服務員被蒙得只剩下眼睛,但仍然努力地從眼睛裡發射出類似慈愛和羡慕的東西,目光射向她的肚子。

  她頭皮一陣發麻。就在這個時候,顏昇那張俊朗而頗具欺騙性的面孔,正在電視裡熠熠發光。他對著記者們的話筒,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感謝衛生署和酒店,讓我進去陪我懷孕的妻子,哪怕只是住隔壁,我也安心很多。香港內地一家親BlaBlaBlaBla……」

  她立刻把電話打到隔壁,是一個不知道說哪國語言的人。打到另一側隔壁,正是那一口字正腔圓。

  「我只是擔心你。不編這個謊進不來,你不會生氣吧?」

  她用平生從未有過的嚴厲口吻說:「比生氣嚴重多了。顏昇,你不該拿這件事開玩笑!」

  說完就摔了電話。千真萬確,是摔的。

  她往日也有生氣的時候,多半都是嗔怒,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盛怒。顏昇沒想到他不過學她撒了個謊,能令她這樣,握著電話半天緩不過勁來。

  (八十二)

  隔離到第六天,一切安然無恙,顏昇沒有再給一牆之隔的趙真顏打電話。

  他在不停反思,難道這個玩笑真的開過火了?

  半夜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一再堅持在市民中心安裝的地板送風系統,被工程方私自篡改成頂部送風了。一陣涼風從屋頂的風窗上吹下來。他氣的和工程方的負責人吵了起來,質問他們為什麼不按照圖紙來施工。吵著吵著,對方居然箍住他的手,他正要推開那個人,就聽見趙真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為什麼你做夢還氣呼呼要吵架!」

  顏昇迷迷糊糊的看過去,發現自己仍然躺在酒店那暗摸摸的房間裡,而趙真顏正在枕畔盯著他看,所謂送風系統,不過是她的氣息而已。

  他翻了個身,正對著她,心想,原來是剛才的夢還沒醒。趙真顏應該隔離在隔壁房間裡,她又不是會翻牆的狐仙,怎麼會躺在他身邊。

  迷蒙中,他又看一眼她瑩亮的臉,用手緊緊地圈住她,然後堅定地閉上了眼睛。

  既然是夢,就好好地做下去,讓你躺在我的懷裡,讓我晚一點再醒,晚一點再醒。

  這個夢的細節那樣清晰,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在他的臂彎裡跟著呼吸一起一伏,還有著真實的體溫。他很想睜開眼再看著她,又委實不敢。猶豫了很久,終於神思混沌起來。

  他果然醒的很晚,直到服務員按了很多遍門鈴,才跳起來開了門。

  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服務員照例帶進來一份早點,並用紅外體溫計在他額頭上掃了一下,做了一個「OK」的手勢。

  服務員走後,他仍舊躺回床上。想著趕緊接著睡,興許還有可能接上那個夢,她依舊會睡在他的懷裡。

  但他的左胳膊實在酸痛,不管怎樣都睡不著。

  不得已他睜開眼睛,看著昨晚夢裡她躺過的地方發呆。

  這一看不要緊,他徹底被嚇醒了——白淨的床單上有兩根長頭髮。

  顏昇戰戰兢兢地打電話到隔壁:「你昨晚睡哪?」

  「床上啊,不然睡地上?」

  「在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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