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處再有終南山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六十三)

  「有關係就有關係吧,反正不是我授意的。」錢謙覺得似乎沒吃夠,也不管前菜主菜的繁文縟節了,又找服務員要了螯蝦魚子醬和菠菜龍蝦,還不忘叮囑,「告訴那個廚子,黑松露又不是他家的,多放一點會死啊。」

  趙真顏面對著一大盤金箔烤羊肉,根本不記得自己點過這個,也全無胃口。

  錢謙見她食不知味,開玩笑說:「美食教皇Bocuse有句名言——『從食欲可以看出性欲』,你,沒問題吧?」

  一旁的服務員在抿嘴笑,趙真顏臉也紅了,央求道:「既然你沒有針對他,能不能高抬貴手,他真的很無辜。」

  「監獄又不是我開的。」

  「你只要說句話就好了。」她提示道。

  「沒那麼容易!」他皺著眉說,「屈志遠也知道沒那麼容易,所以不敢再托我幫忙是吧——不然,怎麼會讓你一個人跑過來?」

  趙真顏喉嚨哽了一下,硬著頭皮解釋說:「我和他分手了。」

  錢謙的眼光比剛才在雨中見到她還驚訝,轉著杯裡的朗姆酒笑嘻嘻地說:「你怎麼不早說?」

  「這不重要。」

  「很重要!」錢謙是她見過表情最多的人,剛剛還一臉嬉笑,馬上又故作嚴肅,「我是看他的面子才叫你上車、請你吃飯,你要早告訴我,我跟你浪費這麼多時間幹嘛?」

  趙真顏早已經不知道自尊心是什麼了,用小到聽不見的聲音說:「看在曾經朋友一場的面子上……你幫幫我。」

  錢謙點燃一根煙,歪著頭看著趙真顏,「唉,這可怎麼辦,就算屈志遠開口,我也不一定給面子。現在換作你,我就更沒必要給面子了——我又不是四面佛,有那麼多面子給別人。你要知道,市長的事,是我在求別人幫我辦,我老提要求也不行啊,你說是吧。」

  「可是他很無辜。」越是著急,越是想不出什麼說辭,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句話,像祥林嫂一樣。

  「我也很無辜啊,一下子沒了那麼多錢。誰讓那姓張的看上你朋友的方案呢。我猜他是在等換了工程,有人進貢更多給他。不然,起什麼樓不是起,非要換!」

  「那你的意思是不管了。」委屈直湧到鼻腔裡,酸酸的。

  「啊,正是。不然怎樣?」錢謙已經失去耐心,把煙頭直接摁滅在盛著南瓜茸的盤子裡。

  人命關天的事,在他這裡就不足掛齒。胸中的一口氣無處可瀉,她說話的時候齒顎都被震疼:「那你要怎樣?!」

  錢謙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把自己當條件,和他交換。他惋惜地說:「可惜啊,我不是屈志遠。我不喜歡你這個年紀的,也不喜歡你這一型的,不然或許真的可以效勞。對不起了小姐。」

  說完,準備起身。服務員眼疾手快地替他拉開椅子。

  趙真顏比服務員的動作還要快,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也不說話,就像小孩對大人犯橫一樣。

  錢謙平生最討厭死纏爛打的女人,毫不惜力地打落她的手:「你要不要搞的這麼狼狽啊,他是你的誰啊!」

  他不是別人,他是顏昇。她在心裡說。

  (六十四)

  她不是別人,她是趙真顏。不然我管他媽的屈志遠幹什麼。

  顏昇一邊在檢討自己的行為有多傻,一邊在說服自己。

  謝方無可奈何地重新捉起筆:「你把自己搞那麼狼狽幹嘛?」

  「你別不信,真的。」顏昇又重複一遍,「是我給顏曉愚和市長搭線的。」

  「你跟市長熟嗎?」

  「熟,九成熟不帶血絲的那種。」顏昇開了句玩笑。

  「認真點。」

  「還算熟吧,因為市民中心方案的事,他召集我們開了很多次會,吃過好些次飯。」這倒是真的。

  「你說的『搭線』,是什麼時候的事?」

  「記不清了,我想想,」顏昇仰起頭,看著頭頂上的白熾燈,使勁回憶上次爸爸和曉愚一起過來的時間,「大概是去年5月。」

  「顏曉愚生前最後一次找你是什麼時候?」謝方他們問問題講究天馬行空,亂七八糟,一條接一條讓你應接不暇,務必讓說謊者謊謊相沖,前後矛盾,不攻自破,最後無力接招,承認事實。

  顏昇抓住眼前那只不停記錄的筆,難以置信地重複道:「生前?」

  謝方想想也不違反原則,就據實告之:「今天下午,顏曉愚自殺了。」

  顏昇把筆用力擲在地上,指著謝方:「你確定?」

  「你別當仇人一樣看我,我們從不刑訊,也沒有逼過她。」事實上,對於顏曉愚為何從急於求生轉變為唯求速死,他們這邊上上下下都還沒理出頭緒來。領導剛才已經狠狠罵過他們,顏曉愚的死,很可能讓這個本應該是「鐵案」的案子,變得虎頭蛇尾。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謝方簡單地描述了他的分析。

  (六十五)

  「你不想活了?」錢謙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奪下自己車鑰匙、從二十八樓扔下去的女人。

  「不管我活不活,這件事你必須管!」趙真顏把心一橫,「不然你就別走。」

  錢謙為她的大無畏精神折服:「你知道這是哪嗎,你攔的了我?」

  趙真顏伸手端起那個巨大的琺瑯杯,將杯裡的伏特加從自己頭頂上方劈頭蓋臉地倒下來。酒汁在她臉上籠起一層水簾,頭髮、領口和前襟再一次濕透。

  幾個服務員走了過來,但礙于錢謙一直沒有發話,所以個個都凝神靜氣。

  「你倒的什麼?」濃烈的酒精味本來老老實實禁錮在杯裡,此刻都揮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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