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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她搖搖頭,對屈志遠說:「立定,向後轉!」自己也轉身往回走。走幾步,笑著對屈志遠說:「早上有謝俊的講座,我要過去聽。」

  「謝俊,何方神聖?我記得去年你們院請了青木昌彥,你都沒去聽講座。」

  「反正你要陪你導師下山,你別管我了。」她也不解釋。

  在心裡,把自己鞭笞得體無完膚——連聽個講座,都和顏昇有關,你能不能出息點。你趕他走的,他聽你的,成了別人的丈夫,你還悲切個鬼啊。非得等到有一天,你們在街上碰見,他牽著孩子,唆使他叫你「阿姨」,哦,不對,是叫「姑奶奶」,你才能徹底死心嗎?

  在他們離開義守大學的當晚,兩地學生們在山上聯歡。

  從山頂俯瞰下去,高雄港甚是氣派,燈火璀璨。

  趙真顏獨自走開,憑欄看著高雄港,應了古人說的「燈如晝」——只是太亮了,亮得不像一個港口。

  屈志遠跟過來,「吸了一個月的新鮮空氣,真不想回去。」

  「屈主任,你開溜一個月,等你回去一定忙得人仰馬翻了。」

  「除了你,還有誰能叫我人仰馬翻啊。」

  「又來了又來了,我喜歡吃甜食,不代表喜歡聽甜言蜜語。」她真的不習慣甜言蜜語。

  屈志遠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一齊握住欄杆,「要多有緣,才能一起看漁火,看月亮啊?別老氣我了。」

  她的眼睛模糊了,眼前不再是高雄港,而是她學校後面那片海灘。大一的時候,顏昇來的第一個夜晚,她曾經讓他猜對岸蔓延綿長的燈光。

  ……

  「猜猜那是什麼?」

  「臺灣!」

  「不好意思,臺灣在另一個方向,而且你根本看不到。」

  「這麼整齊的燈,是某座橋吧!」

  「不是。」她含笑。

  「路?」

  「否。」

  「海市蜃樓?」

  ……

  顏昇沒猜到,也沒追問答案,其實答案很簡單,就是漁火。

  在他們那一次重逢之前,很多個晚上,她從黃昏一直等到晚上七八點,看著一艘艘的船陸續亮燈回港,這些漁火,就像串珍珠一樣一枚枚銜上,那種過程很美。

  如果她真的投身一場場愛戀,怎麼會有時間去等漁火串成排?是誰讓一個女生大一就知道坐在海灘上裝寂寞?不是他,又是誰呢?

  年輕的時候,總是看不真切。以為是路,是橋,是臺灣,沒有太多時間給它,等不到答案揭曉的那一刻。誤解、會錯意、失望、難堪……這些幾乎就是顏昇和她的全部。

  如今那並不明亮的一排漁火,只能在記憶的對岸,投下倒影。

  ……

  屈志遠見趙真顏淚盈於睫,以為她被自己感動,就勢挑出她右手中指,套上一枚指環,「真顏,別再考驗我了。再考驗,我都心浮氣躁,千瘡百孔了。」

  「我可能不會是一個好妻子,我……」她還忘不掉一個人。

  「你會的。你不輕易承諾,證明你一旦承諾了,就會做到。」屈志遠當領導當習慣了,很明白這樣的激勵方式。

  「承諾了就可以做到?」

  「嗯。」

  ……

  她在自我懷疑中,已經忘了要摘掉戒指。

  返程時,他們依舊取道香港回來。

  范園園特意跑到機場,就為了見趙真顏一面。

  大四快畢業的時候,系裡有一個去港大的獎學金名額。本來趙真顏的成績最好,但她沒有GRE成績。最終,園園去了港大,畢業後就留在香港工作。

  有人朝這邊揮手。趙真顏的近視眼到這時就劣勢盡顯,她無法在這個揮手的女人身上找到昔日園園的影子。

  園園從前就胖,戴著眼鏡,是走在路上完全沒回頭率的女生。

  但眼前這個,分明是從寫字樓裡走出來的萬千麗人中的一個。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應該惋惜。

  「園園,我要胖乎乎的園園!」趙真顏抱了一下她,跟過去抱她的感覺天差地別。從前冬天冷的時候,她倆偶爾擠一張床睡,還老被柳梅芳說性向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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